鱼丰诧异了一下,一脸温怒的拍了一下鱼禾脑袋,“耶耶自封了一个王爵,你就真当自己是王世子了?耶耶的话骗骗其他人还行,你可别当真了。”

    鱼禾瞥了鱼丰一眼,没有言语。

    生逢乱世,一切皆有可能。

    绿林军首领王匡和王凤是两个泥腿子,聚众啸义,最后混成了王侯;赤眉军首领樊崇也是泥腿子,能聚众数十万,呼风唤雨;赵汉皇帝王昌就是个神棍,居然通过冒充刘氏宗亲,混了个帝位;女性起义军首领吕母是商贾遗孀,居然也能号令万人,杀官造反……

    如此人物,在莽新比比皆是。

    他们能以卑微之身,掀起惊涛骇浪。

    鱼丰一个军司马出身的人,为何不行?

    纵然混不到称王称霸的地步,至少也能混个公侯,富贵一生。

    鱼丰见鱼禾不说话,问道:“你刚才明明听懂了阿耶的暗示,为何还要执意留下漕氏父子?”

    鱼禾解释道:“漕氏父子情况跟我们差不多,他们现在已经逃出了兵营,也无处可去。我们将他们赶走,他们也没有地方落脚,还不如将他们留下,给我们当一个助力。

    漕父的武艺不低,您应该见识过。

    有他帮忙,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就会大很多。

    我知道阿耶是担心压不住他,怕他伤害我们。

    可眼下大家面对着一样的困境,在没有摆脱困境前,他是不可能伤害我们的。”

    鱼丰听完了鱼禾的话,略微沉吟了一下,“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暂且留下他们。不过阿耶得提醒你,阿耶没能耐驯服他们父子,所以等我们脱险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父子离开。

    最重要的是,以后不能再越过阿耶,擅自做主。”

    鱼禾点头应允了一声,但却并没有将鱼丰的话放在心上。

    漕氏父子,有可能是两条大鱼,若是能将他们父子纳入到手里,以后做事就会轻松许多。

    鱼丰和鱼禾父子说完话,准备离开。

    刘川不知道何时凑到了二人身边,正一脸谄媚的看着鱼禾。

    鱼禾看到刘川那张谄媚的脸,就猜倒了刘川现在找上他要做什么。

    他没好气的道:“看上了我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

    刘川陪着笑脸道:“老朽眼拙,竟然不知道少主有妙手回春只能……”

    鱼禾不等刘川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奉承话少说。”

    刘川赶忙道:“少主,烟瘴之毒,无人可解,您手里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很有可能是天底下独一份的东西。如今西南身中烟瘴之毒的人数以万计,您一个人可救不过来。

    您要是教给老朽,老朽就能帮你救人。”

    鱼禾撇了撇嘴,不咸不淡的道:“我没那么高洁,没有拯救天下人的打算。”

    刘川有些语塞。

    鱼禾看着刘川,心头冷笑。

    刘川明显没有说实话。

    敢从兵营里面叛出来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人。

    虽然不至于坏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但绝对不会有为天下人谋福的善心。

    刘川见鱼禾盯着自己不说话,略微思量了一下,猜倒了鱼禾可能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干笑着道:“老朽想着,以后逃离了此地以后,也能借着这个法子混一口饭吃。”

    鱼禾淡淡的道:“你刚才也说了,烟瘴之毒,无人可解,我手里的法子是独一份。如今有数万人被烟瘴之毒所害,你若是学了我的法子,可不仅仅能混一口饭吃,还能借此谋一身官爵。

    眼下朝廷正在为西南烟瘴之毒的事情头疼,若是能献上解决烟瘴之毒的法子,以新帝的性子,少说也能给一个太守吧?”

    刘川脸上的笑容一僵,急忙解释道:“老朽绝无此意!”

    鱼禾微微眯起眼,笑道:“一个太守之位,你一辈子求也求不到的东西。若是平蛮将军冯茂能够借此大胜句町人和滇人,新帝一高兴,说不定还会赐你一个侯爵。那可是世世代代都能享受荣华富贵的位置,你不动心?”

    刘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一个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就能换取他一辈子求也求不到的荣华富贵。

    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禾儿……”

    鱼丰见鱼禾的问话有些犀利,直戳刘川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忍不住出声,准备劝解鱼禾两句。

    但是鱼禾没有给鱼丰机会,他盯着刘川继续道:“法子我可以传给你,但是你要真去献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明年今日我会去帮你扫墓。”

    鱼丰听到这话,略微愣了一下。

    刘川则一脸惊愕。

    鱼禾继续道:“你是不是想问,怎么会呢?那我就告诉你,为何你献上了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会死。烟瘴之毒,困扰着西南十万新军,不能南进一步,朝廷为此更是愁眉不展。

    若是有人能献上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必定是大功一件。

    只是这大功,是你一个赘婿能够消受的?

    军中官员成百上千,他们拼死拼活,也不一定能捞到高官厚爵,你仅凭一个法子就得到了高官厚爵。

    你觉得他们会把机会让给你?

    他们一定会在你献上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后,找人去验证一番,然后宰了你,将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当成自己的功劳报上去。

    你只是一个赘婿,可能不了解官场上的门道。

    但是我阿耶在官场上厮混多年,他很了解,不信你可以问他。”

    刘川愣愣的看向了鱼丰。

    鱼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官场上的官员的行事风格,还真的如同鱼禾所说。

    刘川以卑微之身,献上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肯定会被人弄死冒功。

    刘川喊冤都没地方喊去,因为冒功之人,会毫不犹豫的将功劳的大头,让给自己的上官。

    一层一层的分润上去,大家都得了好处。

    谁还会在乎刘川是谁,又是怎么死的?

    鱼禾盯着刘川,幽幽的道:“你还真有将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献出去的心思?”

    刘川通过鱼丰的反应,已经知道了献上烟瘴之毒的法子以后,会有什么下场,他果断摇头,“老朽绝无此意。”

    鱼禾哼了一声,“你有没有此意,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想让你害死大家。毕竟,你要去献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别人一定会盘问你。

    你要是说漏了嘴,我们父子可就危险了。

    顺便提醒你一声,聪明人不止你一个。

    若是献上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真的能谋得荣华富贵的话。

    我们父子早就去了,还能轮到你?”

    刘川垂下头,一脸羞愧,不敢再说一句话。

    鱼丰则一脸愕然的看着鱼禾,他觉得儿子真的不一样了。

    心思缜密,锋芒毕露,宛若一柄藏了多年的宝剑。

    “阿耶……”

    鱼禾知道,他跟刘川说的那番话,势必会被鱼丰刮目相看,也很有可能会被鱼丰怀疑,他见鱼丰陷入到了愕然中,就轻声呼唤了一声。

    鱼丰回神,盯着鱼禾,目光复杂的道:“禾儿,阿耶以前竟然没发现,你心思如此缜密。”

    鱼禾笑道:“死过一次了,就不能再死了。不然就辜负了阿耶您的一片好意。所以我现在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要思量再三,考虑周全以后,才会出声,才会动手。”

    鱼丰丝毫没有怀疑鱼禾的话,他由衷的感叹了一句,“禾儿真的长大了……”

    鱼禾笑容灿烂的道:“再大也是您儿子。”

    鱼丰一脸认真的点头,“那当然……”

    父子二人将刘川丢在了一边,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别处走去。

    走到了酷似石门的巨石旁边,鱼丰忍不住开口道:“禾儿,刘川应该没有将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献出去的心思。”

    鱼禾点头道:“我看得出来,但先生曾经说过,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一旦传出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必定会被有心人惦记上,也会影响朝廷和句町人、滇人的战况。

    我们父子若是搅和进去,一定会被吞的骨头渣子也不剩。

    所以有必要敲打一下刘川,让刘川谨慎行事。”

    鱼丰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也太谨慎了,刘川跟着我们父子出生入死多日……”

    鱼丰话说了一半,见鱼禾诧异的看着自己,赶忙改口道:“你担心的不无道理。阿耶回头会吩咐巴山紧紧盯着此处所有人,但凡是有人有将治疗烟瘴之毒的法子献出去的心思,阿耶就让巴山宰了他,护你周全。”

    鱼禾干咳了一声道:“阿耶真好……”

    鱼丰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儿子一声夸奖,能让他舒坦一整天。

    此前的感慨和疑虑,以及对漕氏父子的忌惮,都随着鱼禾一声‘阿耶真好’,烟消云散。

    父子二人说完话,就回到了峡谷深处。

    漕氏父子也说完了话。

    那个美髯大汉还特地扶起了漕游,再次向鱼丰和鱼禾父子道谢,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鱼禾没有说话,鱼丰哈哈大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

    鱼禾招呼着刘川和巴山,将早上弄的鱼拿出来,让众人享用。

    一众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生鱼,听鱼禾讲峡谷深处的浅滩、鱼群,发出一声声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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