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郎看了兄弟一眼:“你以为别人是傻的,如果半步峰比这里好走,所有人早就往那儿去了,怎么还会来这里?据说半步峰峰顶不过方寸大小,立足尚且艰难,能在上面交手已非常人,如何还容得下旁人观战?”

    王三郎呆住:“那如何是好,我们大老远过来,就只能站在这儿了?”

    他往半步峰的方向极目远眺,丧气地发现视线完全被山峰挡住,伸长脖子也只能瞧见一片白色云雾,更勿论山上的人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王二郎也是始料未及,惋惜道:“你现在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罢,方才纯阳观李少侠和苏少侠,他们就上去了。”

    王三郎思及顾横波,更添几分黯然:“现在半步峰那边应该都开始打了罢,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无须他说,王二郎也很想知道,连同他们兄弟俩在内,十来个人大眼瞪小眼,有人不甘心失败,还想尝试一番,走到山壁前,直接提气一跃,身形陡然拔高,如白鹤展翅,鸿雁高飞,煞是好看。

    十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在那人身上,眼看对方跃至最高点,已经达到山壁过半的高度,但这一口气堪堪用完,他不得不脚下踩住山壁,意欲借力再起,谁知脚下湿滑无比,竟是半分凭借也没法用,身体当即就往下一沉,勉力维持的一口气泄去,再也没法上升,人不得不落地。

    这人当众出丑,不免有些尴尬:“学艺不精,让各位见笑了。”

    别人要是能上去,也不至于还留在这里了,当即纷纷安慰他:“兄台过谦了,你的轻功已是不凡,只不过这里昨夜下雨,竟比平日还要难爬几分,否则咱们早就上去了!”

    大家同病相怜,一时多聊了几句,王二郎不禁问:“我们兄弟二人刚上来,不知前头有多少人上去了?”

    有人答道:“上去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像汝鄢宫主,易观主,段文鸯这等高手自然不必说了,有好几位年轻一辈的也上去了,我只认得李青鱼,苏樵和谢湘,余者甚是眼生。”

    又有人道:“我倒认得,还有赤霞剑派的晁玉。”

    王二郎吃了一惊,他曾与晁玉交过手,对方略胜一筹,但没想到晁玉竟也能跃上此处,可见自己还是有所不如。

    此时又有人试图上去,结果毫无意外铩羽而归,其他人简直都有些灰心丧气了:“眼下应该将近辰时,一个时辰过去,恐怕早就交上手了,只不是胜负定了没有,依我看咱们还不如下山去等消息,也好过在这里不上不下。”

    话虽如此,眼看就剩最后一道坎子,谁又甘心半途折返呢?

    方才试图跃上去的人叹道:“哎,怪只怪我从前觉得轻功没用,不肯下死力去学,这会儿竟被困在这里,真是气煞人也……”

    话未落音,他咦了一声:“你们看,又有一人要上来了,却不知他能不能来到这里!”

    众人赶忙循声望去,便见下面果然一道人影掠上来,速度极快,眨眼工夫就到了眼前。

    王家兄弟认得来者,不由惊叫出声:“沈道尊!”

    沈峤不知道自己的称呼是何时从“沈道长”变成“沈道尊”的,他也无心去细究,眼下他关心的只有半步峰上那一战,所以就算认得王氏兄弟,他也只是颔首致意,并无寒暄言语的打算。

    此处十来个人里,一半认得沈峤,皆因那次试剑大会之故,一半不认得,当时他们没有去,不过就算不认得,听见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沈道尊”,也该知道沈峤是谁了。

    那剩下的一半人,看沈峤的眼神登时为之一变,不约而同带上了些许敬畏崇拜。

    王三郎见沈峤脚步不停,欲继续往上,眼明手快叫住他:“沈道尊请留步!”

    沈峤眉头微微一蹙,终究还是停下来,回头看他。

    王三郎迟疑道:“敢问沈道尊可曾见过令师妹?”

    横波?沈峤摇摇头:“自试剑大会之后,我便未再见过她了。”

    王三郎闻言难掩失落。

    沈峤:“你们这是想上去?”

    王三郎有些不好意思:“是,但这山壁太高,中途无法借力换气,所以……”

    沈峤看了一眼,道:“我带你们一程罢。”

    王三郎:“啊?”

    沈峤:“去吗?”

    王二郎反应更快,忙应下来:“去的去的,多谢沈道尊!只是我们有两人,恐怕要劳烦您多走一趟……”

    沈峤:“无妨的。”

    王二郎还不知他说的“无妨”是什么意思,便觉肩膀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没等他来得及反应,眼前一花,脚下已是腾空而起,王二郎感觉整个人像是包袱一样被拎起来。

    沈峤竟一边一手提着一人,中途也不必借力换气,直接就跃上了石壁!

    不单是王氏兄弟二人,就连底下众人也都看着三人片刻消失在视线之内,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方才李青鱼等人跃上此处,他们也是亲眼所见的,那几个人轻功不可谓不好,可若要再带上两个人,却未必能做到,由此可见沈峤的轻功得好到什么程度。

    众人久久未能回神,其中不乏心头懊悔失落,后悔刚刚没来得及套交情,让沈道尊也带一带自己的,良久,才有人长出口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沈峤都如此厉害,晏无师狐鹿估等人又该到了何等境界,我看我也不必观战了,还是回去多练几年再说罢!”

    说罢摇摇头,黯然神伤地下山去了。

    余者未必如他一样悲观,可同样被沈峤方才表现出来的轻功狠狠打击了一把。

    却说越过那道山壁之后,余下就没有太过险峻的坎子了,沈峤对二人道:“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跟上来也不迟。”

    王二郎忙道:“多谢沈道尊襄助,余下的我们自己走便可,您请!”

    沈峤微微颔首,果然加快脚步,不过片刻,就到了山顶。

    山顶此时已经站了不少人,沈峤略略一扫,便看见许多老熟人。

    众人正全神贯注望着对面半步峰上的两道人影,并未注意到沈峤的到来。

    单论彼此距离,半步峰与应悔峰其实相隔不远,只因中间横了一道江水,方才两峰分隔。

    此时虽然云雾缭绕,但山风凛冽,浓雾不时被吹散,能上得来的,武功目力自然一等一,不难清楚看见对峰的情形。

    沈峤也无暇与旁人寒暄,他甫一上来,注意力就完全被那边吸引了。

    晏无师与狐鹿估二人,手中俱无兵器,然而一招一式之间,衣袍飒飒,袖影翻飞,令人分不清是山风刮动,还是真气涤荡所致,就连那满山云雾,都在两人的交手中逐渐消散,令应悔峰上的人得以清晰观战。

    沈峤上来时,两人早已交手接近一个时辰,放眼望去,谁也没有结束的意图,掌起掌落之间,山石迸裂,云雾冲散,威势之大,连这边都清晰可闻。

    作为一个武道高手,而且是已经跻身宗师级的武道高手,沈峤马上就发现了,那两人出手,俱是毫无保留的架势,这样打下去,绝不可能是点到即止的切磋,而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沈峤能够看出来,旁边诸如汝鄢克惠,易辟尘等人,自然也能看出来了。

    应悔峰顶山风呼号,衣袍狂舞,谢湘等几个年轻一辈的高手,甚至不得不运气稳住身形,对面半步峰上树木较之这边更少,风也只会更大,但晏无师与狐鹿估两人,却似乎并未被影响半分。

    风在他们周身咆哮怒吼,却反被他们以真气引导,为其控制,形成一股股气旋,以二人为圆心,由桀骜不驯化为贴服听话。

    谢湘快人快语,终不似李青鱼等人那样沉得住气,见状不禁问自己的师父:“师尊,依您看,最后谁的胜算会大一些?”

    他没说谁会赢,而是说谁的胜算更大一些,说明他也觉得这局面胶着不下,看不分明,十分棘手。

    汝鄢克惠有意考校徒弟,便反问道:“你看呢?”

    谢湘皱眉思索半晌,道:“应该是狐鹿估罢?”

    汝鄢克惠:“为何?”

    谢湘:“他们二人均是不世出之高手,如今看着虽不分高下,但若以内力深厚而论,应该是狐鹿估更胜一筹罢。”

    因有段文鸯在侧,汝鄢克惠不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没有再说话,但他心里,未尝不是这样认为的。

    晏无师固然厉害已极,威势赫赫,然而狐鹿估毕竟是狐鹿估,能在青城山上以势如破竹之势大败易辟尘之辈,这等功力境界,只怕晏无师还达不到,所以这场交战,在外人看来也许尚有悬念,对他们这种等级的高手来说,结果也许一开始就隐隐显露出来了。

    虽然不喜晏无师,毕竟同为中原武林同道,他若输了,中原武林未必就有面子,所以汝鄢克惠等人,自然还是希望这一战能赢的。

    哪怕胜算不大,却不是完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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