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妈妈应道:“二小姐名满都城,这些世家老夫人,哪个不喜欢知书达理的姑娘?只是……”

    王氏拿着那根簪子细细的看着,倒不是没瞧见过这种东西。

    顾学士府家大业大,什么好东西没瞧过,只是宋老夫人相送……

    倒是头一回。

    这意味着菲儿已经渐渐被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们所接纳。

    意义自然不一般。

    虽然近几年都城出了不少新贵权族,可捏着都城上流圈子命门的,还是那些百年底蕴的世家子弟。

    关系团团绕,堪比老树根。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动摇的。

    这也是为何宋国公府的小公爷如此臭名昭著,还能有不少人前去说亲的原因。

    人家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不是。

    可,常妈妈却觉着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宋老夫人笑的虽然慈祥和善,可眸色里总是若有若无带着精明光。

    活像农妇在看圈子里肥胖的老母鸡,心里思绪着红烧炖汤如何才好吃。

    怎么想,都不像是单纯的送礼物给小辈。

    再者,当时在场的,可不止宋老夫人,还有言老夫人。

    言老夫人素来最会做面子工程,这次,却是没有跟着送的。

    也是蹊跷。

    多像是无事献殷勤。

    下一句,常妈妈打了个激灵。

    常妈妈想提醒夫人,可看着面色欣慰却略带酸涩的夫人,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顿了顿,只道:“夫人,那这……”

    王氏递给丫鬟,“去,送到二小姐屋里。”

    丫鬟双手捧着出屋,小心翼翼。

    常妈妈没忍住,还是道:“夫人,宋老夫人可不是这样的性子,您还是留个心的好。”

    王氏心里思绪着如何对付文丝娆,冷不丁的又听常妈妈这么一说,只觉得她想太多了,“你先前不还说是菲儿招人喜欢吗,我看啊,你是想太多了,宋国公府同咱们学士府,是几代的交情了,宋老夫人能打什么主意,又有什么主意,值得她来打?”

    常妈妈委婉道:“听闻宋国公府里的……可还没有亲事。”

    王氏正将茶盏递到嘴边,这一听,手一抖,直接贴上了滚烫的茶。

    常妈妈吓得哎呦,忙的去接。

    王氏草草擦了擦嘴角,一拍大腿,“你倒是提醒我了,宋国公府还有位病西施,身子孱弱,现下已经及笄,却还没有夫家去处。”

    尤其,宋老夫人还眼高于顶,一般人家瞧不上。

    王氏心惊:“宋老夫人不会是瞧上青绍了吧?!”

    因为小公爷的名声并不好听,王氏觉着宋老夫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便下意识的忽略了另一位滞留人口。

    “宋家的倾城,我也是见过的,若非病歪歪的模样,我也就松口了,可若让我说句不好听的,那姑娘可不是福相,小脸雪白没个颜色,可是不妥……”

    常妈妈听完,暗自摇了摇头。

    无话可说了。

    晚冬夜,红灯飘雪自朦胧。

    顾初月跟着祖母回到寿辉堂。

    刚一落座,就听老夫人将手里的翠玉珠子一摔,指着处墙,“去,面壁思过。”

    若是刚来学士府,她怕是会怕的不行。

    可现在已经摸清了祖母的性子,她扑了过去,抱住了老人家的手臂,晃啊晃,“祖母,我又犯了什么错啊,怎的又要挨罚。”

    老夫人伸手点着她的额头,将面前的小脸儿推远,“以身犯险?”

    如此一说。

    顾初月就明白了。

    她默默向后挪着屁股,捂着被点的额头,小声嘀咕:“我不是嘱咐他们不要乱说嘛,怎的还是传到温泉庄子去了,我这不也是迫不得已……”

    老夫人凤眸一掀,“你将人心收买得倒好。”

    顾初月没听懂,一双大眼睛眨呀眨。

    “不是寿辉堂的人传过去的。”

    “那是谁呀!”

    进来送酒酿圆子的芳姑笑道:“是那李太医身边的广白小药童,急急忙忙租了辆马车就去报信儿了,可怜小胖墩一路颠簸,下了马车是又晕又吐的。”

    顾初月没忍住笑出声,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想来是了,那日,小白正在她院里。

    珍珠几人回去难免会说上一两句,被小机灵鬼听见,也是难免。

    只是没想到,小家伙竟孤身不带家里人,去了温泉庄子。

    她又有些后怕:“临近过年,人贩子尤其多,前几日风花雪月不就是被闹的又封馆,幸好没出事,要是……”

    老夫人没好气,“要是出事,你当如何?自身难保,又如何顾及他人?”

    她小声辩解:“我是主动进去的,又不是被动挨罚……”

    老夫人强势的拉起孙女的一双手,玉指纤纤,唯独两只手的小手指,像是寒冬腊月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胡萝卜。

    “把手冻成这般也是主动?”

    顾初月缩了缩肩膀,“祖母,这是意外,意外而已……”

    老夫人不听,“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不想祖母操心,便迅速编了个简短的狗血小故事。

    哪知刚要开口,就见老夫人眉眼一横,“从芳菲为何坠山说起。”

    顾初月抿了下唇,嘿嘿一笑。

    别提多心虚了。

    老夫人眉眼再一挑,她便全都抖出去了。

    唯独张慧儿一事,被她压在心里。

    芳姑在一旁听完都心惊,“果然如老夫人所想,只是这位表小姐,当真是好狠的手段。”

    老夫人闻言,换了个姿势靠在引枕上,指尖触着近在咫尺的盖碗茶,桂花茶载着十月金秋香。

    几十年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如此,你便将自己送进了祠堂?”

    她两只手指绞着,“这谁哪知道会突然被人截了被褥熏笼啊……”

    身后的珍珠趁机告状:“祠堂可冷了,老爷一点父女情都不念……”

    老夫人冷笑。

    瞧,连下人都看得出来。

    又是这样的寒冬啊。

    老夫人侧眸,望向了幽黑的明瓦,透过着,满头白发愁。

    外面,是夜漫长。

    不由想起,十三年前,那个温柔贤淑的姑娘。

    也是夜,也飘雪。

    天上月不见,地上月成霜,曙光明,桑叶落。

    徒留满院挥之不尽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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