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可以顺利执行,赵开山就忍不住的有些激动。

    他觉得这是他那么久以来做出的最好的一次决策,甚至可以帮助他一举扭转乾坤,改变他目前危险的处境,重新凝聚人心,开始下一个阶段的征程。

    而相对应的,苏咏霖的威望则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打压。

    何其美妙?

    正在赵开山颇为欢喜的时候,苏咏霖约他见面的消息传来了。

    那么快就来了?

    赵开山还没来得及思考苏咏霖为什么来的那么快,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和他见面,就可以开始自己的操作了。

    于是他立刻就答应了和苏咏霖见面。

    苏咏霖约赵开山在城池和赵开山军营的中点处见面,以确保双方的安全,并且约定少带护卫,只是他们两人聊聊天,互诉衷肠。

    他在那里放了一张桌子,备了几样小菜,还准备了一壶酒,准备和赵开山边吃边谈。

    他不觉得当前这个阶段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谈的。

    的确,自打分兵行动之后,两人好几个月不曾见面,彼此应该积累了很多的误会,趁这个机会稍微解决一下也是不错。

    他想看看赵开山到底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意图,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转移矛盾,想让苏咏霖陪他演一场戏,那苏咏霖并不介意和赵开山演一场戏。

    毕竟还需要赵开山继续作为他和南宋之间的缓冲而存在。

    苏咏霖暂时还不想和南宋打交道,尤其他身上还背着南宋官僚的命,这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情况说不定会产生一些变化。

    两面临敌的感觉并不好。

    赵开山为了独霸山东的利益,至今不曾让南宋知道苏咏霖的存在和地位,这的确是意外之喜,要不怎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且谈一谈吧。

    四月十九日中午,苏咏霖和赵开山这对曾经的兄弟终于再次见面了。

    再次见到赵开山的时候,苏咏霖发现赵开山似乎有些憔悴,眼窝深陷,黑眼圈挺大,皮肤黯淡无光,鬓角处的乌发中夹杂着几根银丝,肉眼可见的变得衰老了。

    看起来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确非常疲劳,对于身体也管理的不到位。

    而苏咏霖身体倍好吃嘛嘛香,依然是精神饱满精气十足,乌黑浓密的头发和闪着精光的眼神,这精气神就和赵开山完全不同。

    赵开山自己都能感觉到这种不同。

    与苏咏霖面对面的站在一起,甚至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再看看他带来的数十名精英卫士,还有苏咏霖那儿仅有的五名卫士,谁的底气更足一些,一眼就看出来了。

    当然了,双方是否留有后手就不一定了。

    但是不论如何,他的尊严不允许他露怯。

    他是光复军领帅,是来向自己的部下兴师问罪的!

    于是他强撑着一股气,和苏咏霖一样让卫士在较远的地方等待,走向了苏咏霖备好的餐桌边上。

    两人相对而立。

    苏咏霖笑容可掬。

    “兄长,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赵开山冷笑一声:“一别数月,咱们的苏总帅和数月之前真的是大不相同了,阔气了,在我面前说话也有底气了许多,不知身后除了这五个人以外,还有大军几万人枕戈待旦呢?”

    苏咏霖对赵开山夹着刀剑的话语毫不介意。

    “哈哈哈哈,兄长言过了,我还是光复军的骠骑将军,只是部下都要我做总帅,我也没办法,都是部下所说,兄长这领帅不也是部下所推举吗?我们一样。”

    苏咏霖不轻不重地把他的话顶了回去,这让赵开山有些微怒。

    不过苏咏霖到没有给他发作的机会。

    “还是请坐吧,我在这里备了一些好酒好菜,咱们兄弟不管有什么分歧,总可以同桌喝酒,同桌吃菜吧?”

    赵开山看着桌上的酒壶,还有几道符合自己胃口的小菜,抿了抿嘴,当着苏咏霖的面就绷着一张脸坐了下来。

    苏咏霖笑了笑,随后落座,然后拿起酒壶,抬手给赵开山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举起酒杯。

    “我平时并不喝酒,但是与兄长再会,心情爽快,必须要喝一杯,兄长觉得呢?”

    赵开山绷着脸一动不动,不回话。

    他要用沉默给苏咏霖施压,让苏咏霖知道他的愤怒。

    苏咏霖也不生气,伸手把赵开山面前的那个酒杯拿在手里,左右手一碰,然后一起饮下。

    “看来兄长今日并无饮酒之兴,那就算了,不喝了,吃菜。”

    苏咏霖夹了一块羊肉送到赵开山的碗里,笑道:“我记得诸多肉类,兄长最喜欢吃羊肉,这羊肉是我让会做羊肉的厨子精心烹制,汁香味浓,绝对美味,兄长尝尝。”

    赵开山看了看面前那块色泽鲜艳的红焖羊肉,依然不动筷子,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咏霖。

    他要继续给苏咏霖施压,让他浑身不自在,然后露出破绽。

    苏咏霖没等到赵开山的回话,也不恼,夹了一块羊肉送到自己嘴里咀嚼,然后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美味,实在是美味,羊肉之美味,我在南国时很少享受到,又贵又少,除了临安,其他地方甚少能见到羊肉,来了北国,自然要好好享受羊肉,兄长,快趁热吃啊,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这样说着,苏咏霖连吃三块,美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平素都是和士兵一起吃军营大锅饭的苏咏霖比较少吃这些精心烹调的菜式,所以偶尔吃一吃,就会觉得特别好吃。

    好吃的食物任谁都是喜欢的,苏咏霖能过简朴的生活,却也并不意味着完全不喜欢美味的食物。

    看着苏咏霖大快朵颐、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表态的模样,赵开山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他的沉默施压没有效果吗?

    于是他先开口了。

    “你约我来,难道就是为了喝酒,吃羊肉?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要说吗?如果只是喝酒吃羊肉,在什么地方不能吃?偏偏在这里!”

    “别的话?”

    苏咏霖笑了笑:“那还是要看兄长的,为什么兄长要亲自带兵来我这里,摆出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样子?

    咱们早先约定过,我往北,兄长往西,何故如此?兄长,咱们都是光复军,同为抗金义军,兄长此番举措,颇有内斗之嫌疑啊。”

    “内斗?哼!你比我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开山心道终于入了正题,心里一松,旋即面色严肃道:“赵作良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一下,我要你的解释。”

    “很简单啊,我想结婚,而岳丈愿意把女儿许配给我,就那么简单。”

    苏咏霖笑着说道:“毕竟我也二十一岁了,家中没有其他的亲人,孑然一身,孤魂野鬼一只,部下都看不过去,希望我可以结婚,我又怎么能辜负部下的期待呢?”

    “简单?”

    赵开山一拍桌子,怒道:“赵作良乃我赵氏族人,其女也是我赵氏族人,我乃赵氏族长,对此事居然一无所知!

    那么大的事情,你和赵作良都没有与我商议,并未经过我认同,这件事情很简单吗?!往大了说,这是悖逆!”

    苏咏霖笑了。

    “兄长此言不对,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素来都是父母主张,与族长何干?兄长掌管家族如此严苛?连子弟婚事都要做主?”

    赵开山一愣。

    “我……我总该知道!这种事情我怎么能不知道?!”

    “现在兄长知道了。”

    苏咏霖又夹起一块羊肉送入嘴里,慢慢咀嚼,一脸的风轻云淡,毫不在意的样子。

    赵开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

    “那么如果我说不同意呢?”

    “兄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婚事议成之前你可没说过不允许赵氏和我联姻。”

    苏咏霖叹了口气,摇头道:“既然之前没有说过不允许,那么岳丈与我约定婚姻,那就是可以的,符合礼法的,既然是符合礼法的,那就是正常的。

    结果现在兄长又说这不可以,我们婚姻流程都走完了,就等着举办婚礼了,这算什么?这属于出尔反尔啊兄长,不管闹到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人赞同的。”

    “但是之前至少要让我知道!我身为族长,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赵开山恼火道。

    “这……当然是有的。”

    对于这一点,苏咏霖的确没什么可说的,赵开山家族族长的身份的确挺让他无奈。

    家族族长的确对族人的大小事务有非常大的处置权力,小如家庭纠纷、婚丧喜庆,大如祭祖、祠庙管理等事务,所以婚姻这种事情上,赵开山的确说得上话。

    但是苏咏霖也没说错,赵开山又没有明令禁止赵氏族人和苏咏霖联姻,等婚姻流程都差不多走完了才蹿出来说不可以,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更别说赵开山现在居然为了婚姻之事强行动兵,只能让人以为他另有所图。

    他当然是另有所图。

    如果苏咏霖的联姻对象是别人,他也不至于反应那么大,甚至还有可能随一份礼,算是意思意思,缓解一下双方的矛盾。

    可是对方是赵作良,是辅佐他几十年的赵作良,关系深厚,赵作良忽然不告而别,还把女儿嫁给苏咏霖,举家投奔苏咏霖,这很容易就能让人觉得这是一次背叛。

    当然苏咏霖也有不厚道的地方,不让赵开山知道就把赵作良一家子弄走了,事情发生之后才通知赵开山,有点先上车后补票的无赖作风。

    赵开山一开始的确很愤怒,但是随后他冷静下来,察觉到这件事情不一般。

    赵惜蕊嫁给谁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这件事情给了身处政治危机之中的赵开山一个解决危机的契机,这一点很重要。

    还有一点就是,赵作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赵开山不知道赵作良已经把多少事情告诉了苏咏霖,有些事情他并不希望苏咏霖知道。

    他必须要借此大做文章,抓住苏咏霖先上车后补票的作风漏洞对他大加攻讦,以此在封建礼法的层面上占据上风。

    以此达到止损的效果,甚至得到一些额外补偿。

    现在苏咏霖承认自己的问题所在,不想继续兜圈子的赵开山迫不及待的开门见山。

    他压低嗓门开口了。

    “你清楚的,赵作良乃我重要辅佐,他举家投奔你,等同于背叛我,这样的事情,我如何能忍受?”

    苏咏霖对此一脸诧异。

    “我岳丈在投奔我以前有已经被兄长解除职位,军中的,家中的,都被解除了,他是自由人,投奔于谁,与兄长何干?难道这也要被兄长控制?”

    “苏雨亭,你不要与我拐弯抹角,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

    赵开山抿着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苏咏霖,满脸的怒气。

    苏咏霖感觉到赵开山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于是也不和他兜圈子了,笑了出来。

    “是兄长和南边宋国朝廷私自协商职权范围却不曾告诉我和子义兄的事情吧?听说兄长把我的防区和子义兄的防区都划给了自己人负责,官职官印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上任呢。

    兄长,不是我说你,你还说我岳丈背叛你,你自己做出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对我和子义兄的背叛?是你先背叛了我们啊。”

    赵开山瞳孔一缩,顿时恨的咬牙切齿。

    他真的说了!

    混账!

    交织着愤怒和尴尬,赵开山一拍桌子,怒气勃发。

    “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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