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州。

    清风楼。

    张易之抿一口茶,郑重嘱咐道:

    “吉祥,刑窑烧制水泥由你来负责,莫要让我失望!”

    “烧制成功立刻运来神都。”

    啊……这可是十几万贯钱,张吉祥有些胆怯,吭吭哧哧道:“公子,俺……俺能行么?”

    张易之斜睨:“拴条狗都行!”

    武振恒和童敬这边关系打通了,和崔家的煤炭交易早就谈妥。

    而他在离开清河郡以后,就去了一趟刑窑参观。

    结果让他非常满意,窑里有成熟的石灰烧制技术,水泥完全没有技术壁垒。

    “把石灰石、粘土磨成面儿,煅烧成熟料,再和炼铁后剩的矿渣同磨成粉。”

    “这些我已经叮嘱过刑窑工匠,但你也需牢记在心。”

    “烧制过程万一出什么纰漏,去驿站八百里加急。”

    张易之这般一一叮嘱。

    张吉祥吃了个定心丸,却有些疑惑道:“公子,为何走得这么急?”

    “呵呵…”张易之苦笑一声:

    “宗弟传信到刺史府,称陛下勃然大怒,让我赶紧回来。”

    不过武则天生气是有道理的,朕刚给你督作使,想让你大施拳脚,可你的人影却消失小半个月。

    怎能不怒!

    趁着怒火还没烧旺,张易之得赶紧回去。

    交代完诸多事宜,他便带着张吉祥去刺史府、东街的武振恒府邸。

    ……

    第二天。

    回神都城的马车里。

    陈长卿神情有些闷闷不乐,抱着剑一声不吭。

    “主公,你是不是不信任贫道?贫道为人处事机警,就应该留贫道在刑州办事!”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抱怨。

    在刑州吃香的喝辣的,整天跟刺史谈笑风生,这种生活多滋润啊。

    张易之瞥了他一眼,很认真道:“对,就是不信任你。”

    “你……”

    陈长卿气急,这瘪犊子说话真的好伤人。

    张易之对他倒谈不上信不信任,其实张吉祥为人憨厚不懂变通,陈长卿反倒更适合镇守刑窑。

    关键有两个方面。

    其一,张吉祥是家奴,是张家的家生子,祖辈都服务于张家,这是利益一体,张易之交代的事一定会严格照办。

    牛鼻子就不同了,万一他看不清形势,拿着钱跑进山林里建道观修道,那咋办?

    张易之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

    其二,还是玄学。

    张易之越来越坚信运气守恒定律,只要身边跟着个倒霉蛋,那自己就能运气爆棚。

    比如烧制水泥一事,虽然浪费了一些时间,但过程还是蛮顺利的。

    最主要的是,相识了一个温婉,36d,才华横溢的貌美少女。

    张易之对崔幼梦谈不上喜欢,但真的有点心动。

    张易之性格就是不想输,却为了让她开心,宁愿当众在琴技上败给她。

    “喂,你不对劲。”

    陈长卿突然凑过来,笑得非常猥琐:“该不会在崔家看上哪个女子吧?”

    这臭道士会读心术?

    张易之微微讶异:“你怎么知道?”

    “东庄村里的家畜发情就是你这个模样。”

    陈长卿撇了撇嘴,为了显得儒雅一点,用了家畜来形容,并没有说狗。

    张易之点头道:“对,就是崔族长的女儿,挺出众的一个女子。”

    “崔族长?崔氏六房?”

    贫道的龟龟,陈长卿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

    他在清河郡待过一天,了解关于崔家的一些常识,崔氏六房可是嫡支正脉。

    贫道羡慕。

    真滴好羡慕啊!

    “崔家肯定看不上你,嫡支只跟五姓内部联姻。”

    陈长卿语气酸溜溜道。

    “我若想要她,天下没人敢娶。”

    张易之很云淡风轻的说道。

    陈长卿有些想笑,最后还是憋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哈哈哈,大言不惭,那你还不去提亲啊。”

    张易之望着他,淡淡道:“我现在提亲当然是被拒绝,那样岂不是很尴尬。”

    “此话差矣!”

    陈长卿严肃道:“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啊。”

    张易之:“不与傻瓜论短长。”

    陈长卿八卦的心思上来了,悄悄问:“哎,你就真不担心她嫁给别人?”

    张易之端起案几的茶杯,神色平静道:“我从不主动,她若是心仪我,自会让我知晓。”

    陈长卿实在受不了他装杯,出言打击:

    “贫道也希望子唯抱得美人归,可门第的差距不可逾越,崔家是北方第一门阀。”

    张易之轻抿一口茶,漫不经心道:“那是于你而言。”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陈长卿蹭走一杯茶,便躲在车厢角落里自怜。

    今年贫道三十出头

    就是没有女朋友

    看着别人手牵手

    心里感觉酸溜溜

    尤其是到了晚上

    贫道一个人更难受

    眼泪不停的往下流

    只好抱着花枕头~

    ……

    神都城。

    马车刚过城门。

    一队身着铁甲的金吾卫拦住马车,首领抱拳道:

    “张督作,请!”

    张易之撩开车帘,有些奇怪道:“诸位让我去哪里?”

    首领面无表情:“某奉陛下之命,请张督作进宫,陛下有言,张督作倘若不愿,就地革杀!”

    杀头?

    不仅陈长卿吓得瑟瑟发抖。

    连张易之都一颤,武则天也忒狠了吧,看来非常愤怒。

    “我……我速速随你们入宫。”

    张易之走下马车。

    ……

    甘露殿。

    张易之整理一下情绪,微微躬身揖拜:“臣张易之拜见陛下。”

    帷幔里响起清冽的声音:

    “朕昨夜读书,读到诗经小雅中的北山这篇,有些不明处,闻张子唯博学多才,是有名的诗文大家,可为朕释疑?”

    这是真生气了…张易之硬着头皮撒谎道:“下官不读诗经,不知陛下指的什么……”

    “砰!”

    “砰!”

    “砰!”

    帷幕下数十颗荔枝砸过来,张易之不敢躲避,纷纷砸在他脑壳上,瞬间通红一片。

    武则天拉开帷帘,精准的一颗又砸在张易之脸颊上,她连连冷笑:

    “北山有词句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一句张大诗人也不知道?”

    “臣有罪!臣离京是为了筹备天枢材料。”

    张易之赶紧弯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武则天满脸寒霜,冷声道:“在清河郡吟诗十首震惊天下,果然是有风骨的大诗人,连朕的旨意都敢不放在心上。”

    张易之急忙道:“陛下,你听臣解释,臣真的……”

    “住嘴!”武则天怒而打断:

    “不想替朕办事直接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

    “陛下……”

    “住嘴!你明知道朕最在意天枢,却故意不去铸造,其心可诛!”

    “陛下,您听我……”

    “住嘴!若不是昌宗和太平求情,朕早就派人剁了你!”

    “陛……”

    “住嘴!从现在开始到天枢铸成,你的脚踏出神都一步,你的小命就没了。”

    督作使官职没丢就好…张易之松了一口气,认真无比道:“遵旨。”

    武则天骂完一通,气都没有喘匀,她朝宫婢摆摆手。

    宫婢跪在地上,高举着白玉器皿。

    武则天柔捏一颗荔枝,又狠狠砸在张易之脑门上:“听好,天枢若出一丝差错,朕要将你千刀万剐!”

    “是!”

    武则天继续砸,口中喝问道:“加快铸造进程能不能做到?”

    张易之满是委屈:“臣定竭尽全力,在过年前完工。”

    武则天稍微沉默,这回不砸了,厉声道:“你督作使的权力要制衡,天枢交由屈贞筠和鲍思恭监督。”

    “陛下不可!”

    张易之脱口而出。

    引得殿内宫婢纷纷侧目,这么激动干嘛?

    武则天凤目微凝,大叱道:“这不是商议,而是朕的旨意!”

    “请陛下收回旨意。”

    张易之很顽固的拒绝这项旨意,权力制衡可以,但别派这俩人啊。

    屈贞筠和鲍思恭那是谁?

    武朝小酷吏之一!

    万国俊的直系下属!

    武朝有二十七个恶毒残忍的酷吏,其中四个大酷吏只剩来俊臣,二十三个小酷吏却还有一半多。

    武则天拂袖转身,神情淡漠:“那换人吧,让姚璹代替你。”

    “好!”

    张易之缓缓吐出这个字,态度非常坚决。

    督作使不做就不做,他也不愿意被两个钉子恶心。

    “汝欺朕太甚!”

    武则天骤然转身,一把抄过所有的荔枝,狠狠砸在张易之身上。

    她不过使用激将法而已,没想到这狗杀才还真不做。

    武则天满脑子都是那张设计图,这才是她心目中天枢的模样,怎么可能换人来做督作使。

    张易之忍着全身的酸痛,故作悲切道:

    “陛下息怒,万国俊被腰斩与臣有关系,屈鲍二人难免不会怀恨在心,若是影响天枢的铸造,臣万死难赎!”

    武则天略一沉默,冷冷剜了他一眼:

    “好!朕再退一步,天枢的账目支出拿给他俩看,账目有问题,朕饶不得你!”

    想在天枢贪墨?休想!

    朕让你一分钱都贪不到!

    “臣多谢陛下。”

    张易之发自内心的感谢。

    账目?

    现在贪钱还走账?

    那也太拙劣了吧。

    “张易之,你一再试探朕的底线,朕容许!一切为了天枢。

    但是!如果天枢出问题,朕真的要亲手剁掉你。”

    武则天踱步走回帷幔,声音威严中泛着无情。

    张易之作揖:“臣遵……”

    “滚出去!”

    “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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