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皇城,延福宫。

    延福宫是前朝旧宫,本为宴会之所,制不甚广。

    太宗时曾想扩建,因百姓群起抵制而放弃。

    当今天子即位后,也觉得皇宫太小。

    蔡京会上意,召内侍童贯、杨戬、贾详、何听、蓝从熙,讽以禁中逼窄之状,五人听之,乃尽徙内酒坊诸司,又迁二僧寺并军营于他所。

    然后,于此处建起了一片建筑,仍称延福宫。

    因时督造的五个内侍既有分地,且各出新意,故号“延福五位”。

    “五位”既成,楼阁相望,引金水天源河,筑土山其间,奇花异木,怪石寒松,岩壑幽胜,宛若生成。

    今年,天子又在延福宫后跨旧城大兴土木,号“延福第六位”。

    还把旧城濠外之地疏浚为河,取名景龙江,碧波荡漾,可泛小舟。

    景龙江两岸植奇花珍木,逢夏秋之际,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落英缤纷,流水潺潺,置身其中,恍若仙境。

    今日,天子便在此赏景作画。

    只见画纸上,芙蓉枝头微下垂,枝下锦鸡顾望花间双蝶。

    整副画笔力挺拔,色调秀雅,线条工细沉着,秋日清爽宜人之景扑面而来。

    童贯立于天子身侧,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官家的题词:“秋劲拒霜盛,峨冠锦羽鸡,已知全五德,安逸胜凫鷖。甚妙!”

    “道夫,妙在何处?”

    天子起身,放下笔,自有宫女端来金盆,供天子净手。

    童贯手指画中锦鸡,道:“头上有冠是文,脚下雄健是武,临敌敢斗是勇,见食呼友是仁,按时报晓是信。‘五德’俱全,天下可安!”

    “哈哈,知朕者,道夫也!”

    天子近日心情很好,佳作频出,童贯趁机进言:“官家,臣乃身残之人,五德缺文,但爪牙锋利,当此辽国将乱之时,却可一用。”

    赵佶笑看童贯,曰:“道夫,你的意思,朕已知了,京中尚有一些事需你着办。年后便放你整军备战,如何?”

    童贯下拜,道:“谢官家信重!臣定不负圣恩,鞠躬尽瘁,助官家尽复汉唐故土!”

    “正好,朕刚收到一份奏章,你看看。”

    自延福第六位落成后,天子这些时日常驻此处,内侍省便将一应奏章送到这里,以便勤政的天子随时可以批阅。

    童贯接过,打开就见《之罘港置市舶司疏》的标题,落款是知登州事王师中。

    王师中在奏章中,先是大篇幅的赞扬了被天子简拔于草莽的徐泽乃当世英才,不仅练兵得方,还治民有术。

    称徐泽到任仅年余时间,便让荒港之罘焕发生机,如今已是巨商云集,货殖四海。

    更难得是,徐巡检致力移风易俗,教化有功,登州皆闻“同舟社”“共建会”之名,百姓敦睦,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如今,之罘港欣欣向荣,四方进财,正宜设置市舶司,着路分官亲管。

    一则为国增收,不遗余财;二则建议提拔徐泽这个“治世之才”。

    童贯暗叹,王师中这奸猾鬼,几个月不动,一动就弄出这么个滑不溜秋的主意,真是好算计啊!

    其人明知徐泽如今圣眷正隆,暂时扳不倒,便先将其高高捧起,顺便在官家心中先埋下钉子。

    所谓“同舟社”“共建会”,单独拿出来,其实不怎么犯忌讳。

    毕竟,大宋边防州县,是鼓励百姓联村结社,以维持边地治安和防敌入寇的,但结合这个“治世之才”的评语,用心就很险恶了。

    童贯忽然有些担心,自己一时冲动,促成此事,会不会玩得太大了?

    万一徐泽顶不住,被王师中轻易收拾了,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北伐大计?

    “官家,臣刚才就说了‘五德缺文’,此奏章,臣不敢评判。”

    童贯决定以退为进,打算先探探天子的口风。

    天子曰:“道夫不必疑虑,徐泽乃朕之朴臣,朕信得过,你只需说说在之罘湾置市舶司一事,是否可行?”

    “臣以为,不妥。”

    童贯见天子表情依旧,接着说:“一则,王师中有妄测圣意,夸大其词之嫌。之罘港荒废已久,朝廷之前未拨半文以作运营,凭徐泽一人维持,且年余时间,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能让荒港恢复几分生机?”

    “二则,登州直面辽国和高丽,之罘港作军港之用,位置相对隐蔽,若贸然置市舶司,商船云集,鱼龙混杂,恐引起辽国过度反应,我朝尚未做好北伐准备,恐为不妥。”

    天子颔首,曰:“道夫言之有理,此事当如何处置?”

    “臣愚见,当派官员核查之罘港通商详情,若确有结余,可定税额,着徐泽按季缴纳。另,定、雄、沧、登州四防御州紧邻辽国,北伐之计已定,当尽快提升四州为观察州,再择得力人选充任通判。”

    天子赞曰:“此皆老成持重之言也。”

    几日后,孙石转译了东京传来的秘密情报——关于之罘港设置市舶司一事,已经上朝会讨论,未通过,度支司即将派人来登州核查通商情况。

    徐泽对孙石笑道:“这又是何苦呢?直接设置市舶司不是更好嘛,咱该赚得钱又少不了多少,等之罘港兴旺了,以后还不是咱们的产业嘛!”

    “对了,那个高药师情况怎样?”

    孙石做了一个“还好”的手势。

    “跟他‘说’,好好听话,下次就可以放他回去。”

    当日,曹孝才为保护家主,诈称自己是高药师,徐泽识破却不说破,借机扣下高药师。

    家主被扣,自己也留下“通宋铁证”,还有时迁在明,吴用、石秀在暗,“协助”其为大宋效力,曹孝才回到辽国苏州,绝无胆量再玩花样。

    有了曹孝才这条暗线,苏州的消息传递就不必再穿州过县大费周章,紧要的情报传递,最快可缩短到三日内,已经具备了时效性。

    徐泽正在寻找训练信鸽的好手,尝试建立海东、东京、辽苏州、明州和芝罘湾之间的快速通信。

    一旦海上通信通道建立,再扣着高药师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时间长了还可能导致高家出意外,而白白坏了这条线。

    五日后,曹孝才返回,接走了高药师,顺便送来了标有吴用暗记的情报——“女直起兵,宁江州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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