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日,入夜,月圆。

    辽国苏州镇东关水师营寨,望楼上,两个值守的兵士百无聊赖聊些稀奇见闻。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新兵一脸好奇的问对面老兵:“许叔,听说对砣岛能看到对面宋人的灯市,是不是真的啊?”

    老兵看起来有四十好几,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已经颇深。

    “阿蛮,俺老许说了半辈子的大话,今天跟你说句实话吧——看灯市?看个球!”

    “咋了,叔,没灯市?”

    看着这个年轻单纯的后生,老许笑道:“对砣岛,对砣岛,对面就是宋人的砣矶岛,隔着他们的蓬莱县,还有好远呢,咱们连砣矶岛都看不清,怎能够看到蓬莱的灯市?”

    见阿蛮颇有些失望,老许又补充道:“灯市俺没看到,宋人那边飘过来的飞天灯却是见过。”

    能飞上天的灯?

    阿蛮兴趣更浓了。

    “啥叫飞天灯?”

    “就是用竹篾和薄纸糊——”

    老许话说到一半,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西北面慢慢飞起的数十个红色光点。

    “哇!”

    阿蛮也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

    夜空下,光点渐渐升高,并随着不是很强的西北风慢慢飞近,阿蛮看清了,真的是飞在天上的灯笼,这就是老许说的飞天灯?

    真漂亮啊!

    水寨并不是建在水里的营寨,而是倚水而建,官兵平时都是宿营在岸上的。

    满天飞灯也惊动了一些在外驻足的官兵,听到惊呼声,屋内的兵士们也纷纷走出屋子,观察这一奇异景象。

    水寨今日值守的营官是奚人时荼丹,看着风力作用下,飞天灯飞到了水寨上空,又飞向海面。

    时荼丹不比没见识的新兵阿蛮,他很清楚辽人没有放花灯的传统,也很少有人知道飞天灯的制作方法,营地旁边突然出现这么多飞天灯,怎么看都透着古怪,正皱眉思索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反间司查案,速开营门!”

    听到营门外这一声喊,时荼丹头皮发麻。

    这个去年才成立的部门虽然职微人少,却是节度使以下人人可查的要害职司,一旦被牵涉进了反间司的案子,不死也得脱层皮,谁能不怕?

    “开门,快开门。”

    时荼丹赶紧命卫兵开门,自己也小跑过去迎接。

    来人共有十四人,并未下马,领头之人举起手中腰牌展示,道:“我乃反间司刺奸使石秀,谁是营官?”

    时荼丹努力调匀呼吸,答道:“下官就是,下官时荼丹,见过贵使。”

    石秀居高临下,神态倨傲,继续问道:“汉营官在何处?”

    “汉营官马棠今天休沐,回来苏城过节了。”

    “过节?哼!”

    石秀语带嘲讽,命令道:“命营中人马速回各屋,无令不得出门,在职管事人等到你帐内听令!”

    “是!”

    时荼丹不敢询问石秀究竟何事,老实传令。

    不多时,寨内观灯的兵士全部散尽,各自回屋,时荼丹带着七名属官进了大帐,石秀已带着四名随从候在帐内,其余人则守在帐外。

    “人都到齐了?”

    “没,没到齐,还,还有三个。”

    见石秀这阵势,时荼丹心里越发惶恐。

    营寨内虽然分成两半,奚、汉分开驻守,但苏州有几百年未经战火,战备制度早就荒废。

    虽然辽阳府动乱在前,但事不到头上,根本没人急。

    平日里管理本就松散,今天又赶上上元节,正常请假的,私自溜号的,出去了又回来,回来又出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事发突然,时荼丹也搞不清楚其他人究竟去了哪里。

    石秀不耐烦地道:“那就再等一会,哼!”

    又过了好一会,一名军官醉醺醺的撞进帐内。

    “不等了!”

    石秀道:“本使得到密报,营中有人勾结乱贼,意欲在子时内应外和,夺取营寨,焚毁战船。究竟是谁,自己站出来!”

    这谁敢站出来?

    水师奚、汉各半,平时就有嫌隙。

    这会,帐内众人更是看谁都觉得有问题,为安全起见,均不自觉的离身旁的人远一点。

    此时天刚黑不久,离子时尚早,但时荼丹守营有责,却是不敢耽误,吞了吞口水,小心地问:“贵使,消息可属实?”

    “嗯?”

    石秀抚刀,冷眼回望时荼丹,后者心里一突,赶紧补充道:“下官,下官的意思是说,既然是内应外和,总有一些——”

    时荼丹突然想起那些营外飞过来的诡异灯火,脸色霎时苍白,立即该了语气,恶狠狠地道:“贵使,必须揪出这狗贼!下官全力配合!”

    有了时荼丹的配合,石秀不为己甚,先从这几日出过营的人查起,结果发现基本都出过营,然后,又缩小目标,查今日出营人员。

    除了两个还未归队的糊涂蛋,眼前的就剩下那个已经在靠着柱子打鼾的醉鬼。

    众人为了洗脱嫌疑,一致认定此人有重大嫌疑。

    可怜的醉鬼睡的正香,就被人凉水浇头,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被捆住,刚破口大骂,就遭到众人一顿暴揍,老实后,又被七嘴八舌的诱导性的问题搞懵。

    倒霉蛋酒鬼显然还有彻底清醒,说话颠三倒四,无法判断其是不是内应。

    石秀很有耐性,时荼丹越发焦躁起来,要为乱贼做内应的会不会不是军官,而只是普通士兵?

    时荼丹正想着,石秀留在门外的随从又送来一名擅自离营的军官——也喝醉了。

    镇东关水寨以东,视线所及以外的海面。

    三十余艘大小船只降帆漂浮在水面,操橹的兵士时不时根据船首的命令调整船只的位置,其余时间,则望着船队中央的旗舰,安静的等待进攻的信号。

    “发现信号了!”

    眺望手赶紧将标记预定信号的悬绳竹筒抛下。

    阮小七看了一眼竹筒的样式和眼色,道:“社首,岸上已经做好准备了!”

    徐泽平淡的问道:“大潮还有多长时间?”

    吴用早就安排人手,几年时间反复收集核对潮汐数据,蒋敬心里有数,答道:“一刻左右。”

    算算时间,差不多刚刚好,徐泽道:“好!开始吧!”

    阮小七转身,对灯光信号手命令道:“放登陆艇,冲滩小队换乘!”

    登陆艇是徐泽特意定制的,船小底浅,不抗风浪,一船仅能乘坐八人,平时是都是悬挂在大船两侧的。

    长期的训练,水营官兵早已熟悉这一套程序,很快就换乘完毕。

    “出发!”

    登陆艇上的水营兵士们有节奏的划着桨,顺着大潮,快速的靠近镇东关水寨。

    冲在最前面的,却是张顺率领的两艘中型冲滩船。

    靠登陆小艇是没法对岸上的敌军进行“火力压制”的,必须用上这种直接冲上海岸的“一次性”平底船,快速抢占海滩,压制敌军,为后续的登陆小队提供战术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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