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侧?”

    莫非你这遭老头子也想学古代刺客,在武力超绝的徐某人面前血溅五步么?

    徐泽失笑道:“哈哈哈,这只顾私利享受的独夫搅乱的天下,凭什么要徐某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擦屁股?”

    酒精麻痹了宗泽的大脑,越要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头就越疼,让他很难想明白徐泽话中的深意。

    片刻后,宗泽放弃了无意义的思考。

    晃悠悠地向前两步,诚恳地问:“将军既然没有造反之意,又为何要处心积虑地经营同舟社和共建会之类招忌讳的组织?”

    徐泽转身反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宗泽刚走了两步,说话后,又吸了凉气,引动胃中酒液翻滚,呕吐感强烈,不敢张嘴,只是强忍着吐意拱手行礼。

    “假话,便是徐某也和你一样,心怀这天下黎民,生怕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没人管。”

    “你——”

    宗泽被徐泽的话噎得不轻,刚张嘴,胃中一阵翻腾,赶紧弯腰下蹲。

    “哇——”

    刚吃下去的饼子和着酒液,全吐了出来。

    徐泽笑道:“看吧,听自己说过的假话,你都能听吐,可见这话听起来有多恶心。哈哈!”

    宗泽接过孙石递上的水和手巾漱口擦嘴,吐出后,胃中好了些许,只是感觉还想吐。

    暂时不敢起身,也懒得和徐泽争辩自己不是听话听吐的。

    他是看明白了,自己年纪一大把。

    喝酒拼不过徐泽,气势上已然输给了对方,就算辩论也不是他的对手。

    多做多错,还不如少做。

    徐泽既然灌了自己这么多酒,肯定是有话要说的,随他吧。

    终于吐得差不多了,在孙石的搀扶下,宗泽回到马扎处坐下,强烈的困倦感涌上头来,只能以手托头,强打精神。

    “将军,趁下官还没倒下,有话,就快,快些讲。”

    徐泽也看出宗泽的快醉倒了,接着道:“真话么,就是这赵氏的江山很快就要亡了!徐某为了自家和追随者的身家性命计,不得不提前谋划,自己打造一处迎击乱世的避风港。”

    “大宋要完”“大宋很快就要完”,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很多人私下都说过,也包括宗泽。

    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徐泽这段话中有什么不妥,加之头脑昏沉,困倦感越来越强烈,只能极力瞪大眼睛,集中精力听着。

    徐泽见宗泽眼神已经有些涣散,趁着其人还未完全醉倒,开始信息轰炸。

    “徐某从没有想过要祸乱这天下,甚至还为了天下安定,占据梁山,收拢强人加以约束,使之不再为乱。”

    “其后,为了这江山稳固,远行万里,历经九死,只为探查邻国即将发生的大乱,以为朝廷及早应对北疆威胁预警。”

    “再然后,我以又花了两年时间,自掏腰包,把这荒芜的之罘港打造成商旅往来,百姓安居的人间乐土,解决了数万人的生计问题。”

    “堂堂大宋,养百万雄兵,却对小小夷乱束手无策,竟然要让我这一营巡检兵去送死!临危受命,徐某置生死于度外,入蜀平乱,功成后得到了什么?”

    “抽血掺沙子,打压防范我都认了,可是,朝廷当初没钱粮调动一两万兵马去平乱,让我等去打生打死,却能一直供养数十万民夫大造宫观园林,何其荒谬!”

    “经历这么多年后,我已经看明白了,这大宋早就四处漏风,我等越是努力,那位‘擅天下之利者’便越是挥霍我等的努力成果!”

    “你为官的年限比徐某年龄还长,见过的乱世怪象肯定比我多得多,难道不清楚让这天下混乱至此的,又岂止是某独夫一人?”

    “清君侧?徐某是如此肤浅愚蠢之人么?”

    “根子已经烂透的大树,砍掉原来的树枝,再嫁接上新的,就能焕发生机?除了让天下更烂,还能有什么用?”

    “你自诩清高,把你扶到那个位置上,就能整顿这乱局?”

    “乱世将临,受苦的只能是天下黎民百姓,但徐某没你这般宽广的胸襟,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办多大的事。”

    “天下的事,等徐某以后有能力管的时候再说,当前,在下只管与我同舟共建者……”

    次日,宗泽在辛介甫别业客房中醒来。

    想起昨日之事,呆呆地望着屋顶发呆半晌,方才长叹一声。

    趴在桌上打盹的次子宗颖听到父亲的声音,赶紧过来侍奉宗泽穿衣洗漱。

    早饭后,宗泽准备起行。

    “辛员外,这几日我父子多有叨扰,谢过!”

    “相公稍等。”

    辛介甫回到屋内,取过一个灰布包裹的书册,道:“社首知道相公放不下,特命在下将这东西交给你。”

    宗泽接过书册,慎重问道:“徐将军还有什么交代?”

    辛介甫道:“社首说‘不要怕,把事情闹大’!”

    “有劳辛员外。”

    宗泽翻身上了毛驴,道:“告辞!”

    出了村,宗泽就在毛驴上打开包裹,拿出书册,只翻了片刻,手就抑制不住的颤抖。

    “快!今日就赶回州衙。”

    蓬莱县城,知州官衙。

    知登州州事王师中见到了一别数日憔悴了不少的通判宗泽。

    宗泽一躬到底,道:“王知州,之前下官鲁钝,不恤朝廷深意和上官艰难,请恕罪!政令拿来吧,下官这就副署。”

    直到宗泽离开,王师中也没明白这犟牛般的老官儿怎的就转了性。

    由于知州和通判的通力合作,以及民间组织共建会全力配合。

    登州检括官田和测量荒滩之事,以极快的速度铺开,比其余各州动作快了不少。

    为此,知州王师中特意给蔡太师去信一封,汇报登州工作进展。

    蔡太师又将登州的情况作为典型报于道君皇帝,天子龙颜大悦,当即发出嘉奖诏令。

    数日后,登州通判宗泽公开上书。

    言登州检括官田中发现有宗室罔顾国法,侵占官田数百顷,皆不毛之地,岁纳租万余缗,全转嫁到当地百姓身上,请求予以豁免。

    政和三年,牵涉军、民、贼等颇多厉害关系的登州“李俭通贼”一案草草结案,很多人都不理解其中的曲折,只有极少数知道此案和宗室强夺民田有关。

    没想到时隔三年,京东两路检括官田的关键时刻,其地再次爆出宗室侵占官田一事。

    几天前才明发诏令嘉奖登州守臣办事得力的道君皇帝,再次被自家宗亲打脸,心里惦记住了宗泽这个给自己难堪的臣子。

    同时,为了天家脸面,责令有司严查宗室。

    因为此案,登州检括官田之事不得不暂时搁置。

    再次被徐泽搞得灰头土脸的知州王师中恼羞成怒,矛盾焦点直至通判宗泽。

    二者之间的明争暗斗开始公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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