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登州官吏全员背弃朝廷,投靠同舟社后,

    长期笼罩在州治蓬莱县城人心上的战争愁云烟消云散。

    登州一体,蓬莱县城虽然失去了原本政治中心的优势,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了之罘湾的支持,经济迅速恢复活力。

    南来北往的货物汇集于此,就连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也比以往多了几分。

    记忆中那个与“缴税”“加税”紧密结为一体的朝廷,已经渐渐远去,

    经历了去年第二将官兵围城演习的混乱和恐慌之后,

    绝大部分的蓬莱县百姓,对现下这种安宁而充满希望的生活更加满足。

    只是,人性的复杂就在于,任何时间都有人与众不同。

    在这一片安宁和希望中,总有人怀念过去的“美好生活”,

    并暗搓搓地散布朝廷会回来,还要清算所有人谣言。

    当然,在可见的好日子面前,这种言论的市场极其有限。

    在同舟社无孔不入的监曹管控下,这些顽固不化者也不敢公开乱讲。

    就蓬莱百姓深处熙熙攘攘的街市讨价还价时,

    一名浑身染血的传令兵骑马冲入县城内,直奔州衙而去,

    打破了所有人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街市上的人群迅速混乱起来,各种疑问和谣言迅速传播——

    出了什么情况,要打仗了吗?

    朝廷的军队这么快就来了,杀千刀的朝廷,还让不让人活了?

    知州衙门。

    知登州事宗泽收到传令兵送达的紧急军情,

    立即召来属僚,分置任务。

    某人去关闭城门,防备敌军夺城;

    某人赶紧前往军营,召集众军;

    某人带衙役弓手弹压城中,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

    安排相关事宜后,宗泽又带着同舟社分配的亲兵赶往库房,

    随后,直入城北军营击鼓聚将。

    尽管知州相公提前派人下达了预先号令,

    但训练没素的各营军兵仍是一团糟,自然不可能立即聚齐各营正副指挥。

    磨蹭了好半晌,才集合了一部分人,

    有的营指挥使来了,副指挥使正带着几个军士下馆子,还在赶回的路上;

    有的营副指挥使在,指挥使却不知去向;

    甚至有的营正副指挥使都不在,只来一个都虞候应卯。

    宗泽冷着脸,却没有死等众将到齐,

    见每营至少有一个代表后,其人立即宣布命令:

    “众将听令,刚接第二将十万火急军情……”

    宗知州没有废话,直接宣布了金人攻打之罘港的紧急军情,

    命令各营指挥接令后,立即回营召集人马,准备开拔。

    排水量不足五千料的金军水营,当然没能力输送大军跨海攻击之罘湾。

    很明显,这就是徐泽组织的又一次演习——只是比去年更逼真而已。

    演习的目标,也不仅仅是检验登州兵马的联动和配合。

    这次演习,结合各县乡保丁冬季大检阅的时机,

    背景则改成了占领辽东的金人艳羡登州繁华,借口大宋战船擅自入境意欲攻击其国,而悍然发动对登州的突袭。

    不过,徐泽这回设定的金军第一攻击目标,

    却不是蓬莱县,而是商贸繁荣的之罘港。

    红方换成了奉知州之命,救援登州第二将的第一将。

    在宗泽的出色表演下,演习的实战氛围极强。

    处于“战争迷雾”状态的军汉们,根本无法分辨其中的真假。

    军情如火,容不得丝毫耽搁。

    宗泽明确聚将鼓后未及时赶来的将领,各营没能按时集结的官兵,

    等战后再一一发落,当务之急,就一个要求——赶快收拢人员!

    诸营务必于一个半时辰内完成战斗准备,然后立即开拔。

    故意拖延,延误军机者,军法从事!

    知州相公动了真格,第一将官兵可就麻了爪。

    不比独立建军的登州第二将,第一将是没有固定“正将”的,

    遇到紧急军情,真要打仗的话,

    通常由不知兵的知州挂帅正将,略知兵的兵马钤辖领副将之职。

    知州是文官,不可能参与驻军的日常管理和训练(不同于后世的偏见,大宋禁军是有训练的:月俸五百以上者,皆日习武技;三百以下者,或给役,或习技。至少军制上是这么要求的,明码标价,“合情合理”)。

    和都监一职一样,大宋也有路分兵马钤辖和州兵马钤辖之别。

    路分兵马钤辖上有所隶帅司者,佐帅臣总辖本路军马;

    其余诸路,管辖本路不系将禁军(屯驻、驻泊、就粮)的训练、校阅、赏罚。

    并与知州共商,签书行遣军马公事,权力还是比较大的。

    相对于路分兵马钤辖的“专职专司”,州兵马钤辖的职责就少了很多,

    更类似于知州的“训练参谋”而存在,

    对治下各营的管理,更多的是靠个人威望和人情来维系,并无法定的管辖权。

    年初马政因办砸联络金国之事被撤职后,

    似乎是为了给戴罪立功的马政留个念想,又似乎是不给徐泽腐蚀拉拢掌兵之人的机会,

    反正,朝廷之后就没有再向登州任命兵马钤辖。

    因此,现在,宗相公下达了措辞极为严厉的将令后,

    第一将几个指挥使和副指挥使(平海军登州第一将指挥使呼延庆出使金国,副指挥使权代)全都傻了眼。

    之罘湾究竟是什么情况?

    到底是演习,还是真打仗啊?

    呼延庆带人去了北面没多久,金人就来了,不会是真的吧?

    这金人咋想的,放着好打的第一将不打,打什么第二将?

    营兵都撒在外面,一个半时辰的准备时限,人都凑不齐,能做什么?

    第二将兵力这么强盛,都被金人打得喊援军,自己带人上去不是送死吗?

    没了兵马钤辖,连个和帅臣说话的中间人都没有,

    众营指挥们心中忐忑,却没人敢去触知州宗相公的霉头。

    大宋文官基本都不会打仗,但手握兵权,还有是独门绝学的,

    最喜欢做的,便是在开战前杀几个武将祭旗,以震慑军心士气,

    宗相公一看就不好惹,谁他娘会嫌命长,

    自己伸长了脖子,去试试知州老爷的刀利不利?

    宗泽坐镇营中,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很明显,就是要再次等待官兵集结完毕后,就盯着众人立即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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