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两位皇子为自己接连夺得“第一”的喜讯,

    登州第二将“血战半月,收复莱阳县城”的消息,就已经没法让天子心中生起半点涟漪了。

    见多了大宋武臣做派的皇帝心中门清,徐泽此举不就是邀功请赏嘛。

    朕都懂!

    武将要钱就好说,就怕不要钱的武将。

    要钱?

    给!

    对富庶远胜历代的大宋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对给钱这事,皇帝就没有往心里去,甩手便交由政事堂议定。

    但户部侍郎孟揆却上奏皇帝一个不好的消息——国库又双叒叕快没钱了!

    去年一年,大宋造神运动不断,奇观建设不停,

    处处都要花钱,处处都要花大钱,国库所剩的确不多。

    官家再不想办法,下半年就没米下锅了!

    其实,朝廷并不缺登州第二将的赏赐。

    相对于大宋用于超级工程的大钱来说,这点钱真的不在一个等量级上。

    孟侍郎此举,是未雨绸缪,主要是还在不断加码的超级工程艮岳需要钱,需要无数的钱!

    孟揆提议以此次匪患为由,一次性把钱收够,免得后面再折腾。

    这类突然就没钱用的事,自今上即位后,已经多次出现,又多次圆满解决。

    天子自然知道该如何解决——留着公相蔡京,不就是为大宋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的嘛。

    数日后,天子下诏,增诸路酒价。

    又曰自朕登基以来,昊天垂佑,风调雨顺,

    大宋人丁繁盛,仅新增的皇子皇孙,就已经超过过去百余年之和。

    然各路户籍增加极少,定有隐情,命各路廉访使者严查户籍资料,并监督今年版簿定籍。

    两道诏令,传达的都是朝廷没钱,赶紧增收以“尽地利”。

    第一条是增加商业税,虽然只明确了涨酒价一项,

    但善于揣摩上意的地方官吏,凭此就可以扩展到其他行业。

    没有朝廷旨意,不能随意增加税收,

    但“随行就市”,减少官府收购矿产品的定价,增加加工成品的售价,

    或者修改收取租赁房屋摊位的时限,等等,都是可以操作的。

    没钱就没政绩,多缴税钱才能升官。

    第二条,是要求核实治下人口数量。

    大宋确实有隐户,但对比前朝,已经少了不少,能庇护隐户的,无不是一方上户豪强。

    再在这上面深入挖掘,阻力极大,收获也不大,纯粹就是吃力不讨好。

    但皇帝并没有明确下达度田的诏令,此令其实很灵活。

    关键核心还是“钱”,户籍增加了,钱不就多了么?

    户籍不能再增加,那增加钱也行,就是不能明确“加税”。

    至于如何操作?

    这都不懂,还做什么官!

    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天下大了,什么人都不缺。

    还真就有人不懂,不懂不说,还要上奏。

    针对皇帝要求各地增加税收的诏令,淮南转运使张根上奏。

    言“东南花石纲之费,官买一竹至费五十缗;本路尚然,它路犹不止此。今不以给苑囿而入诸臣之家,民力之奉,将安所涯!愿示休息之期,以厚幸天下。”

    朝廷不是缺钱吗?

    把花石纲停了,钱马上就来,增加什么税收!

    面对这位臣子赤裸裸地嘲讽打脸,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诏以淮南转运使张根轻躁妄言,落职,监信州酒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矛盾的积累不是一两天的事,这也不是张根第一次跟皇帝唱反调。

    其实,相对于其父神宗皇帝谁反对都不行,就是要坚持变法的一意孤行。

    今上赵佶更有“明君之风”,更加注重“广开言路”。

    他也不是只偏信身边臣子的奸佞之言,其人就曾针对国用益窘,命臣僚条具财计。

    大部分臣子都上奏罗列增加税收以尽地利的办法,

    但淮南转运使张根这个实心眼,却要闷头进“节用”之说。

    其余干了实事还背黑锅的大臣在张根的反衬下,立即成了逢迎上意不恤民情的反派,

    自然对这种故作清高、尽扯淡不解决问题的家伙最是忌恨,一时多有弹劾其人者。

    要不怎么说教主道君皇帝颇有明君之风呢,“察根之诚,不之罪也”。

    张根得了皇帝的信重,自然越发来劲。

    随着朝廷投入到艮岳工程中的钱越来越多,工程量越来越大,

    往返于运河之中运送竹木花石的纲船就逐渐不够用了。

    御前人船所(专门为皇帝买办花石及其他奢侈品而专门设置的机构)便直接拘占各转运司直达东京的运粮纲船,以应花石之用。

    都是朝廷的船,办的也是官家的事,别人都不说,偏偏张根这实心眼又为此事上奏,要求封还。

    针对这件事,明君赵佶,当然,还是忍了。

    进入直臣角色的张根却越来越过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皇帝的忍耐极限,

    这次顶风作案,在朝廷缺钱的当口上,上停花石纲之奏,

    就连神君降世的教主道君皇帝,如此好修养的明君也受不了,

    下诏落其职——咱脸也不要了,就要钱!

    半月后,见各地响应还是不甚强烈,天子再下三诏。

    其一,知建昌陈并等改建神霄宫不虔及科决道士,诏并勒停。

    其二,诸路选漕臣一员,提举本路神霄宫。

    其三,监司、郡守从今以后,必须任满三年才能替代,并且不得通理。

    结合之前的两条诏令,朝廷的指向已经很明确了——

    钱必须收上来,不要想着糊弄一年,离任了就可以万事大吉。

    该建的工程不可能停,神也必须敬,还必须非常虔诚地敬,

    办事不利、瞎扯淡、对神不虔者,尽皆丢官去职,

    其余尽心用力办事、诚心敬神者,不要怕没位置,好好干,前程看得见!

    刚刚因上元夜之事,风清气正一段时日的大宋朝堂,

    因为天子接二连三的收钱举动,又开始闹腾了。

    当然,这么多年下来,众人流程早就走熟了——闹归闹,该收的钱不能耽搁。

    像张根这种心中没数,演戏演入了戏的家伙,已经快绝种了。

    朝堂闹过之后,各监司、郡守坚决拥护朝廷,保证完成“尽地利”目标的表态性奏章也送至东京了。

    大宋,还是那个永远都“不差钱”的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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