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外科病房男卫生间里,四个看守肖凡的警察正在检查碎了一块玻璃的窗户。

    几个听见喊声的病人家属围在门口打探情况。

    很明显,疑犯是从这里逃跑的。

    刘警官让一个警察到护士工作台打电话通知柴局长,其他两个跟他下楼追人。

    柴大庆副局长此时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从医院审问完张瑞回来,一直有个问题困扰着他:“”案有疑点……如果真照张瑞说的那样,嫌疑人胡东——外号叫疤子的,嫌疑的排除确实过于马虎。

    张瑞对胡东的怀疑有他的道理,找负责办案的警察再三申诉完全可以理解。

    从张瑞述说见王旗的过程,基本和现场勘察一致。

    掉落在地板上的凶器——菜刀,柄上只有王旗的指纹,而没有张瑞的。

    说明是在推搡中,刀刃意外伤了王旗的动脉………

    “叮铃铃……”沙发拐角小方桌上的电话响了,柴大庄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急切的话语,让他差点惊得扔下话筒。

    ……………

    这天晚上,几乎全城的警察都出动了。

    不过大街小巷看上去一如往常。

    百姓们该干啥干啥,只是外面多了些脚步迈得快些的行走的人而已。

    警察们被要求身穿便服,按指定区域一个角落都不落地搜寻杀人凶犯张瑞。

    要注意寻查方式,不可扰民。

    在肖凡住的市第一人民医院,此刻,在脑外科六病室一个床位上,躺着一个脑袋上缠满绷带的人。

    几乎完全看不见五官。

    这人是肖凡。

    肖凡清楚地知道,他的逃脱会引起全城大搜查,因此跑到哪儿都不安全。

    何况外衣铺在三楼卫生间地下垫玻璃了,上身只有件加厚的长袖丅恤,还连裤子一起,被排污管刮擦得不成样子。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就藏在他们鼻子底下!

    不是从医院逃跑了么?我还躲在医院。

    肖凡从住院部大楼另一端拐过去,匍匐在楼前的花坛里,紧紧盯着住院部大门。

    虽然住院部门前的灯光不够亮,看守他的四个警察又身穿便衣,从这里看过去,人脸一概看不清。但他已经很熟悉他们的身形——这两天除了准备翻窗户所要做的一切,记住他们的容貌和身形是他必备的功课。

    等了一会儿,三个警察跑出大门,向厕所窗户的一方拐去,其中一个还拿着对讲机说着什么。

    隔不久,最后一个警察手掂对讲机,跑出大门,朝相同的方向跑去。

    肖凡爬起来,大摇大摆走向住院部的玻璃门。

    他没有去三楼,而是从电梯直接到了五楼。

    三楼医生护士大部分对他有印象。

    时间大概在十一点左右。这个时间点病区很安静。

    病人及病人家属大部分入睡了。

    习惯熬夜的,躺在病床上盯着电视看。

    值班医生也睡在了值班室,只有一个护士坐在工作台后面看书,时不时拿起笔做笔记。

    看样子不是在学习业务,就是在应对哪里的考试。

    肖凡走过的时候,小护士头都没抬。

    病房里经常有人走动,打开水的,看病人的,睡不着到处溜达的……护士们早已惯见,不当回事。

    肖凡见柜台旁放药瓶绵签什么的小铁皮推车上放着一卷纱布,顺手抄在怀里。

    病房门上方有玻璃窗口。凡有亮灯的病房他都不停留,专看黑咕隆咚的病房。

    借着窗外星、月微弱的光亮,可以大致瞧见里面床上的情况。

    六号病房内,三张病床只躺了一个人,另两张床空着,叠好的被子靠在床头。

    一望而知这两张床上没收病人。

    肖几扭开门把锁走进去。

    “刚入院啊?”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肖凡一跳。

    见病房黑着灯,最里面的床上躺着的人没动静,以为睡着了呢,不料刚进门就被来了个问候。

    听声音像是个大妈级的女人。

    “嗯哪。”

    肖凡含糊地应了一声,在靠门边的床上扯过被子躺下。

    女人可能睡是睡下了,睡不着,又是个话唠:“你咋了?头受伤啦?”

    肖凡这会儿一心要做点伪装,恨不得把她嘴堵住。

    他干脆连嗯都不嗯了。

    这种人,你只要一搭腔,她会没完没了地问。

    果然,肖凡这边没搭腔,她在那边还不断问呢。

    起码问了五、六遍,见这边屁也没有一个,终于消停了。

    不久,那女人扯起酐来。

    肖凡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女人也会打酐,而且打得这么凶悍!

    他摸出纱布,在头上脸上一圈圈缠起来,只把眼睛露在外面。

    现在,别说熟人,鬼都认不出他来!

    他还缺一身衣服。

    身上的,即使没有刮擦得不成样子,也不能再穿。

    这身行头,看守他的警察认识。

    他得想办法弄套来。

    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不像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拿个手机就可以走遍整个国家。

    1996年连智能手机都没有,更别谈网上支付。

    身上不揣钱?憋死你!

    他还得想办法弄点钱。

    别的不奢求,总得吃饭啊!

    前些天不说吃得好不好,警局管吃饭,肚子能填饱。

    往后谁管饭呢!

    等夜深吧。

    肖凡不担心睡着。这些天躺在病床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觉。

    肖凡的伪装没有白费功夫。

    警察里聪明人不少,那么多人,各个嫌疑人可能去的地方查了个遍,没查到人,有人想起会不会又钻进了医院。

    半夜一点多的时候,走廊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虽然轻微,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听得出有好几个人在走动。

    不久,有人在喊护士:“护士,护士……在吗?”

    女声含混的应答声:“什么事?”

    一会儿,拖踏的脚步声和嘀嘀咕咕的对话声……

    再一会儿,开门的声音。

    门开了,隔不久,关上。再开,再关上……

    挨着秩序,由远及近的开门关门声不断响起。

    大约五分钟后,肖凡所在的病房门也被打开。

    手电光在房间里绕来绕去。

    肖凡打着呼噜,一付酐然入睡的样子。

    来人角角落落走动着,又矮下身,在每个床底照照,悄悄退出门外。

    肖凡在装睡。

    走廊上的脚步声和外面逐个门响的声音早已入耳,他进入住院部大门时就预料到,警察在外面搜寻无果,可能会到医院搜寻一遍。

    头脸缠得跟木乃伊似的,不就是为了防他们这一手嘛!

    警察走后大约半个多小时,肖凡起身,来到门口,透过玻璃观察外面的动静。

    过道的灯亮着,不见一个人影,护士工作台空着,看书的小护士跟着警察转遍了病房,这会儿早进值班室睡觉了。

    幸好她之前睡得迷迷糊糊,忘了哪个床有病人,哪个床空着。

    不过,即使没有睡迷糊,她也不是哪个床都能记清的。

    护士三班倒,病人随时都在收治。正常班的护士管着固定的床位,知道哪个床上有病号,严不严重。

    值夜班的,除了有交待的严重病人需要特别注意,其他记不了那么多。

    再说病人家属经常占着空床睡觉,床位收没收病人,有人睡觉再正常不过。

    何况肖凡头缠成那样,一望就是个倒霉的病号。

    肖凡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门。

    走到来时观察好了隔壁的病室。

    当时这间病室还亮着灯,有个男人靠在摇起的床上看电视。

    另外两张床上,一张空着,另一张睡着个女人。

    女人头上没缠任何东西,像是来陪护的男人的妻子,已经入睡了。

    虽然看电视的男人身体大部分在被子里,但感觉个头体形与他差不多。

    他早有打算,偷这个男人的衣裤。

    第一次当小偷,肖凡的心脏“呯呯”直跳。

    男人的衣裤放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肖凡生怕裤带上有钥匙串,或者衣服口袋里有硬物,拿起时碰到木椅乱响,干脆连椅子端起来往门边走。

    还没走到门边,忽听那男人咕叨了句什么,吓得他浑身僵硬地站着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回头看。

    男人咕咕叨叨又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翻个身,没动静了。

    说梦话。

    肖凡放心地放下椅子,轻轻抱起椅子上所有的衣物,踮起脚尖出门。

    掩上门,肖凡方长出一口气。

    脑外病区条许好些,每个病房都有单独的卫生间。

    进得刚才睡过的病房,又进卫生间,打开灯,肖凡一件件检查他的“战利品”。

    不错,除了短裤,包括袜子,从上到下全有。

    肖凡把自已脱得只剩内裤,换上。

    基本上合身,略肥一点。

    他满怀期待地在每个兜里摸,结果大失所望:口袋像被贼偷过,空得只有一团肮脏的卫生纸!

    离天亮尚有几个小时,他得再在病房里呆着,谁知外科病房大楼还有没有便衣?这会儿满头缠着绷带出去,是个人看见都会怀疑。

    他又不敢在病房里呆着:隔壁丢了衣裤的男人万一起夜,发现衣服没了,还不得喊得满世界都听得见?

    得换个病区。

    但换病区就得出脑外的门,说不定每个电梯口都有便衣蹲守。

    肖凡急得抓耳挠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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