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笔直的剑光,自玄贞道长身后不远处的建筑后迸射了出来。

    在这道剑光展现之前,竟然没有人发现那儿有一个人存在。

    这剑光雪亮,如闪电,似浪奔,气势凝练,转瞬之间就来到了玄贞的身后。远远看去,好像一条细而长又笔直的线条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延绵前后数十丈长,将整个废墟都给切割成两截。

    “贼子!”

    玄贞老道回头一声怒喝,看似挡者披靡摧枯拉朽的剑光倏然顿住,已经被他一只手抓取,五指牢牢锁住剑身。

    指间只是渗血。

    但这柄长剑却在一连串嘎吱嘎吱声中破碎开来。

    他的另一只手化掌、出拳、成爪、凝指,在转瞬间出了十三招。每一招击出,都四方风起云动,气流像是被击穿的纸张一样在他手下支离破碎层层炸裂,肉眼都可看到空气中一圈一圈扩散的波纹。

    但这十三招却全给对面接了下来。

    偷袭者是个戴着白骨面具的黑衣男子。

    他以剑袭杀玄贞道长,可手中的功夫好像不比剑法更差。

    男子手中长剑一抖,只剩下半截的残剑竟然以气凝剑,再长出那么凝结而有力的气剑来,紧接着去势不止,又向玄贞老道攻来。

    玄贞道长正想要回击,身后却又传来一个看似微小却无比有力的气劲。两者前后交击接踵而至,竟不给他任何回气的余地。

    身前来的是剑法。

    身后来的却是指法。

    指法来自于秦清的手中。

    在那道剑光迸射的时候她已经出手,而她一出手,所要攻击的就是在场的所有人!

    女子体内藏匿的真气在瞬间膨胀壮大扩散全身,她纤长的双手十指轻颤起伏波动一阵,忽然闪电般抬手甩了两下,就好像一个人在屋檐下接了两把雨水,握在掌中丢出去般潇洒。

    十道气劲四射而出,组成天罗地网,威慑在场。

    秦清抢占了先机,不求杀人,但求阻碍他们一瞬,难能帮助到玄贞道人。

    她这一出手,所有人才知道为何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要被李丞亲自拿住穴道、遣人看守。

    因为她根本不柔弱,非但不柔弱,而且还强得可怕!可怕得一塌糊涂!

    几个阳关城有名的高手,面对她的随手一击,都感觉自己像是面对滚滚而来的攻城石。那小小的气劲,充塞他们所有的视野,像是汲取了周围所有的力量,甚至让人窒息。

    他们全神贯注,也根本顾不得他人。

    若非如此,这一击的结果就不是阻碍他们一瞬,而是将他们授首当场了!

    常飞武功最差,几乎是在拔剑的瞬间,就被一股凌空的力量打在剑柄上。他所自得的那柄装饰有各种华丽宝石、黄金、玛瑙、珍珠的欲剑,竟荡一声,当场支离破碎。

    只听哗啦啦一连串响声,上面的宝石黄金玛瑙珍珠四溅而去,如乱石飞射。

    常飞亦连退好几步,脸色发白,单手颤抖个不停,虎口溢出鲜血。

    雷剑胆则口鼻一吐,一道白色朦胧雾气迸射而出,针弃紧随其后如影随形般地一刺。但只见两者一碰,结果也没有比常飞乐观到哪里去:他所唤出的真气只一触碰过去,便全然破碎、炸裂,像是拿着鸡蛋去碰石头般脆弱。

    指劲继续袭来,雷剑胆胡子一跳,以细而长的针弃尖端与之碰撞。火花一下迸射,一股庞然大力打来,针弃竟直被打得从雷剑胆掌中被击飞出去。

    他不敢相信地呕出一口鲜血,近乎面无人色——修炼到他这个境界的,本就是人与剑合,剑与气合,人握着剑,剑迸发气。

    一个人随手一招就能打得他剑飞离手,那么要杀他也就最多只需要两招了。

    另外三人的表现相对而言,还好一些。

    吴寒臣连连退却,忙而不乱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星星”——那是名为“天权星”的戒指。他戴上戒指,然后握拳一挥,以戒指中心的宝石去与那指劲对撞。这一对撞,说来也是奇怪,那指劲竟悄然无声间泥牛入海,化归为无。

    但吴寒臣的脸色却发白、发寒。

    他戴着“天权星”的那一根手指,忽然变得极为酥软、绵柔,就好像用高温蒸煮后发酵的米面,血肉在沸腾,骨头在发酸。在这个过程中“天权星”上的宝石则慢慢降低光芒,吴寒臣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彻底无光无华的“天权星”摘下,而他的那根手指也已经像是蓬松的面团般发肿发胀并且无力了。

    马黄叶面对此招,唯一的选择也就是拔剑。

    他的拔剑和之前不同,之前是快到产生某种尚未拔剑的幻觉,而这次是完全的慢,沉重,有力。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无形有质的指尖气劲,手中的长剑拔出的时机位置速度力量,恰好与那气劲飞到面前的时候相当。

    他找到了一个接招的最佳时机,他刚拔剑,气劲便到。

    看上去像是他在迎接袭来的气劲一般。

    但即使如此,也接得勉强。剑锋与气劲一撞,气劲既灭,长剑也狂震,发出一连串的嗡鸣,好像有了人性,并且狂乱而疯魔,非得脱手不可。

    马黄叶不愿松手离剑,目呲欲裂咬牙切齿地看着手中的剑,以至于右臂也跟着不住狂颤。他大喝一声,以左手按住右手,右手操控长剑,这才勉强止住这一击的余威。

    然后他有些狼狈地抬起头,额头上一层细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而马赤弓面对指劲,则闪电般持弓在手,然后直接拔剑——是拔剑而非拔箭。

    在这之前,他空放弓弦以杀敌,但面对秦清的随手攻势,他也要拔出月下美人,以此一射!

    这一射,拉满了弓,凝满了力,蓄满了势,聚满了气。

    像是周围空间的空气都被吸入在这一剑上一样,空气凝固了一瞬,然后他松弦——只听轰隆一声,剑柄上绣着昙花的宝剑“月下美人”瞬间跨越数丈距离,与秦清的隔空气劲一撞,竟然是首次取得上风,将其斩破刺穿。

    马赤弓再轻拉一下空弦,“月下美人”一声清啸,竟然犹如有生命般换转方向,重回他的掌中。

    他皱了皱眉,瞳孔微缩。

    他是所有接招者中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但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月下美人”上竟出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划痕。

    如此种种,说来繁杂,其实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在所有人之中,秦清并没有对宁宣发指劲,因为她是直接动的死手。面对其他人不动死手,是因为时间紧迫,可宁宣就在她的手中,她就捏着此人的要穴,又怎么需要隔空指劲呢?

    两个人说归说,真正动起手来,她绝不会留情。事实上,秦清相信宁宣与自己易地而处,也会有相同决绝。

    她一动手,指尖一涌力,宁宣果然当即倒下。紧接着才发出隔空气劲,袭取众人。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毫不拖拉。

    而现在,秦清已经来到了玄贞道人身后,并指如剑,自上而下地一划。这一划,像是用剪刀裁开空间般干脆利落。事实上,秦清的一切招式都是如此有效而直接的,一点儿也不复杂,反而又有一种简约的美感。

    但恰是这种简约,结合了力量、时机、速度和气势等等要点,反而可怕得一塌糊涂。因为它是最恰当也最应该的一次攻击。

    前后夹击,玄贞道长围而不乱,一手在眉心处举起,另一手绕到身后,处于丹田。

    他再次构成了撑天立地桩。

    只需要构成此桩,玄贞道长即刻就能演化撑天掌、蜕变立地手。

    而这一清一浊、一阳一阴、一动一静的两门功法,自我构成天地,在防御面上效果极佳,若非够强的正面攻击,否则不管多少个敌人前来,玄贞都有把握无碍。

    经过短暂的交手,他已经料定,这两人虽然武功不俗,已经某种意义上超脱了真气境,但却没有踏入玄关境。

    ——他们同可算是“半步玄关”。

    正因如此,所以秦清随手一击,其中真气的质量都不是马赤弓等人能够比拟的。她与真气境对敌,就好像是用金石去打竹木,完完全全是降维打击。

    但玄贞对他们而言,也是同样的概念。

    若非此番他施展出“开天辟地斩”这一极为耗费元气的一击,别说是这两个人了,就算再来五六个类似的角色,他也完全不放在眼中,一并以“开天辟地斩”斩下便是。

    但现在不同,玄贞元气大伤,不能速胜。

    那就缓胜。

    只要能构成撑天立地桩,他就还有缓胜的把握。

    更何况在他之外,还有马赤弓等人。所以一时之间,玄贞道长对接下来的事情,还是颇为安心的。

    他面前,撑天掌柔和而轻灵,时时刻刻贴在锋芒毕露、凌厉刚猛的气剑之上,让对手如何出剑也不能得势。

    他身后,立地手迅猛而有力,如雷霆一闪般猛地一截,点在秦清手腕处,秦清一下气血不畅,不得不收回了手。

    玄贞道长哈哈一笑,自觉稳妥,便再近一步,主动对面具人发起连环三掌。

    笑声一止。

    他的右手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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