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中沉默了下来。

    孙太后的神色有些难看。

    宣府的事情,有陶瑾这个渠道,她当然知道的更多,正因于此,她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留在宣府并不单单只是赌气这么简单。

    还是那句话,虽然朱祁镇土木兵败,酿成大祸,但是在此之前,孙太后一直没为他操心过什么。

    所以,对于这些朝局上的事情,孙太后是信得过他的。

    正因于此,她也没有急着将朱祁镇叫回来。

    毕竟,在宣府和在迤北还是不一样的。

    在迤北,朱祁镇的生命安全时时刻刻受到威胁,也先毕竟是外族,天知道会干出些什么事情。

    但是,到了宣府,至少没有人敢明着对太上皇动手了。

    只要安全无虞,那么早些晚些见面,孙太后还是不着急的。

    所以,她特意嘱咐了任礼,可以留下护卫太上皇的安全,不必那么早的回来。

    一来是为了留个放心的人,保护朱祁镇的安全,二来也是希望,她在京师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一点点势力,能够慢慢交到朱祁镇的手里。

    这段时间,外朝后宫,她事事都要操心,着实是让她这个素未如此的皇太后辛苦的紧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本来就打算,等朱祁镇回京之后,外朝的事情她就再也不理,却不曾想,又出了这桩事情。

    想起任礼,孙太后感觉很多事情又通透了不少。

    幽幽的叹了一声,不由道。

    “哀家还道天子为何愿意派任礼前去迎候,却原来,是为了此事。”

    事实上,孙太后之所以没有急着让朱祁镇回来,有一重原因,就是她得知了,在朱祁镇决定驻跸宣府之后,朝廷上下对于继续迎候太上皇回来的呼声还是很高的

    毕竟,所有人都想要赶快把这件事情办完,结果横生枝节,谁也不愿意看到。

    后来,又派出了任礼和胡濙两个人,带着好几封家信,一起去劝。

    任礼自不必说,这些日子以来,英国公府扶持他的意味几乎已经不加掩饰,众人都知道,他已经跟英国公府绑在了一起,而英国公府,一向是迎复太上皇的坚定支持者。

    至于胡濙,他也是老持成重的大臣,历仕数朝,曾是托孤大臣,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样的情况下,孙太后自然也以为,在这番争端之中,朱祁镇是占了上风的,却没想到……

    “圣母英明,如今不仅太上皇不在京中,任侯也不在,李贤,朱鉴等可能会站在太上皇这边的,也不在。”

    “若非如此,只怕这场朝议,也不会通过的如此顺利。”

    “朝臣之中,对于太子出阁持有疑虑的大臣,其实还是有不少的。”

    “但是,碍于此事出面的是沈敬,他是王文的心腹,而王文又是天子的第一铁杆,加之此事有利于翰林院和内阁,朝中有分量的大臣,都闭口不言,其他的人,自然更不敢说。”

    相对来说,焦敬明显看的更透,正因于此,他才说……

    “所以,圣母,让太上皇早些归朝,不仅仅是为了太子之事,臣斗胆直言,即便太上皇回来,在此事上,也只能辗转腾挪,而难以改变。”

    “重要的是以后,太上皇在,太子的地位便能稳固,若是太上皇长久留在宣府,朝廷必会日渐不满,之后的事端还多着呢。”

    “虽说,太上皇在京,也未必就能平静,但是终归不至于如今这般被动。”

    焦敬说完,孙太后还是有些犹豫。

    她并不清楚,朱祁镇到底是作何打算,但是毋庸置疑的是,朱祁镇肯定没有打算长留宣府,他之所以态度坚持,一定是有所要求。

    虽然说,如今胡濙等人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但是十有八九,朱祁镇是不会这么轻易松口的。

    而如今,一旦让他赶回来,就等同于是前功尽弃了。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焦敬说的是实话。

    眼下的局面,的确并非她可以应对的事情了,尤其是太子的事情,不能有丝毫的轻忽。

    真的是完全到了天子的手里,那可就是坐卧难安了。

    于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孙太后招了招手,道。

    “王瑾,备墨,哀家要写一封信给太上皇。”

    当天傍晚,宫中驰出一支队伍,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慈宁宫总管太监王瑾,所去方向,正是宣府!

    这一次,他带着的不止是家信,还有一道真真正正的懿旨!

    …………

    来回的队伍交错而行,出城者拂晓而去,归城人午后方至。

    当第二天的太阳高高悬在头顶之际,胡濙一行人,已经到了城门口。

    虽然说,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但是,到了京城,胡老大人的动作反而麻利起来了。

    进城的头一件事情,不回府,不回衙,风尘仆仆的直接到了东华门,递牌子请见天子,说有要事禀报。

    宫中的回复也很快,超乎寻常的快。

    不是因为,胡老大人的资历或者地位,单纯的就是因为,他的牌子是东厂提督太监,舒良舒公公亲自带进去,直送御前的。

    不错,和胡濙同行的还有舒良。

    这位东厂厂公,本是奉旨前去“护卫”太上皇的安全,但是,先被“剥夺”了贴身护卫的权力,后来,又被“剥夺”了外围护卫的权力。

    作为“不敢不听”太上皇话的舒公公,事情既然都办完了,自然是施施然的就跟着胡濙晃荡回了京城。

    一路上,胡濙不急,舒良也不急。

    两个人就这么悠悠闲闲,走走停停的,总算是到了京城。

    “大宗伯,陛下在文华殿宣您觐见。”

    一事不烦二主,牌子是舒良带进去的,出来传旨的也是舒良。

    此时此刻,胡濙面对舒良,也没有在宣府时的倨傲子衿,反倒带着温和的笑容,那样子,仿佛二人不是文臣和宦官,而是多年老友一般。

    共同走在宫城当中,胡濙侧了侧头,道。

    “舒公公,看你的这个样子,是丝毫都不担心,太上皇这封信里写了什么吗?”

    对于胡濙这个人,天子都赞赏有加,舒良自然不敢怠慢,更不要提,他们本身就有交情。

    之前舒良刚刚执掌东厂的时候,胡濙就曾经帮过他的忙,虽然对于胡濙来说,不过随口小事,但是,舒良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共同回京的这段日子,二人的交情也好了不少。

    此刻,胡濙说的内容虽然严肃,但是口气却颇为轻松,舒良自然也是笑了笑,道。

    “担心又有何用?总归,一切都是陛下裁决!”

    不得不说,作为天子的忠实走狗,有一点舒良做的无可挑剔。

    无论何时何地,但凡他言语当中,提到天子,都会下意识的躬起身子,以示恭敬,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对于胡濙的问话,舒良只回了短短的一句话,然后直到文华殿前,他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也,不需要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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