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川和曹添虽与贾廷同列东厂档头,但毕竟年纪轻轻,对这段陈年过往毫不知情。贾廷解释道:

    “周淮安原是天山神社传人,当年转轮王率黑石灭了天山剑派后,曾对他们这班余孽大肆清缴。要不是张海端拼着得罪黑石的风险竭力护佑,周淮安的小命早就没了!”

    “原来如此,”

    陆小川点点头,继续问道:“贾公,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东厂还是成立日短,底蕴不够,陆曹二人武功当把杀人的刀绰绰有余,可临敌机变却远不及贾廷来的老辣。老太监气的一翻眼睛,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赶紧想办法给厂公传信啊!”

    隐藏数年的黑石首领亲自出马,该如何行事,这已经不是东厂档头能做主的了。贾廷他们现在能做的,唯有尽量稳住局面,等待曹少钦的援军。

    可问题是江生凶名在外,与他待在同一间屋檐下,那就等于是和头吃人猛虎关在同一个铁笼子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这猛虎就会突然扑过来,把他们骨头渣子都嚼稀碎!

    贾廷在屋里坐卧不安。刚才他已经吩咐曹添,选个精干手下冒雨出去报信,虽然未必有效,但总要试一试。

    可笑昨晚暴雨倾盆时,他心里还暗自高兴,周淮安一行会被大雨拦在客栈里,正好关门打狗。可没想到反手间自己居然成了被打的那个,而且对方手里拎着的还是个大号的狼牙棒!

    没一会的功夫,曹添突然闯进来惊慌道:“贾公!客栈外有人埋伏,周彪骑马刚出去就被人用弩箭射死了!”

    陆小川听了,立刻起身到屋外转一圈,面色凝重道:“盯梢的说张人凤和周淮安他们一直在屋里,看来这黑店里活计都是他们埋伏的杀手!”

    贾廷面色阴沉,在出发之前他还特意探听过金镶玉的底细,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开黑店买卖的杂鱼,没想到这居然是黑石的据点。有这么个玩应钉在关口,黑石的人轻而易举就逃出关外避风头,难怪这么多年了,东厂破获黑石的阴谋无数,却始终抓不到大鱼。

    陆小川沉声道:“贾公!难道那张人凤不但要策反周淮安,还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贾廷冷笑道:“哼!就凭我们三个能劳动张人凤亲自出马吗?我看那周淮安八成是个的诱饵,黑石是在拿他下套!想干票大的!”

    大的?陆小川大惊失色:“他不让我们报信,是想在这埋伏督主!”

    东厂这边惊魂未定,江生那边却是风轻云淡。他特意换了间楼下的屋子,原本简陋的木板床上已经多了厚厚一层虎皮毯子,这还是当初在玉笔山庄抄出来的上等辽东皮料,江生舒服的躺在上面,身旁一尊黑色的庞然大物正在慢慢成型。

    昨天晚上东厂的人刚进客栈就跑来摸底,到处都是人影晃动搅得人睡不好觉。再算上之前的昼夜急行,江生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闭着眼睛对连绳道:“金镶玉那边没动什么歪心思吧?”

    连绳笑道:“她拿了主人的钱财,又吃了毒药,哪还敢多事?现在正领着活计们帮着盯梢呢,刚才东厂的番子就是她亲手射死的!”

    江生冷笑一声:“哼!这份投名状算不了什么,你还是要多加小心。若是被曹少钦得到风声,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

    连绳立刻答应,然后又小心上前道:“昨晚闯进主人屋里的那四个番子已经招了,他们说贾廷他们是快马先行,为的是堵在前面防止周淮安出关。曹少钦的黑羽箭队在后面拉网搜索,明日一早便会到达。”

    明日。江生心里估算一下,点头道:“一天的时间足够了,我离开沙扫围的时候,靖忠就已经传令黑石周围人马来此集结。等曹少钦来了,我们的埋伏也布好了。啊---”

    江生越说越困,张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挥挥手打发连绳:“我要养精蓄锐对付曹少钦,这客栈里你帮我盯紧了。等靖忠的援兵一到,你就带他们把贾廷那帮人灭了!”

    客栈里面势力龙蛇混杂,黑石,东厂,客栈,周淮安,四方人马各怀心机算计,牵一发而动全身。江生分身乏术,而连绳武功虽高却还没到力压群雄的地步,所以只好这么苦苦的盯着。

    这就像猎人在熬鹰,需要随时保持警惕。好在江生已经不是飞狐世界中的孤家寡人,只需吩咐一声,这些劳神费力的事情连绳就足以胜任。

    大雨又足足下了半日,到了晌午十分终于停了。周淮安哪肯在这是非之地久留,收拾好行李带着孩子就要走,可刚推开门就发现老板娘早已领着两个伙计堵在门口。

    金镶玉有些哀伤道:“点蜡烛的,你房钱都没结就要走啊?”

    邱莫言一听这话上来就要呛两句,却被周淮安拦住。他从包里掏出两锭黄金,笑着塞进金镶玉手里:“这点房钱敬请笑纳,老板娘知我难处,还请帮衬一二。我周淮安并非知恩不报的人!”

    老娘在乎的是这点钱吗?老娘在乎的是你这根臭蜡烛!

    金镶玉一面腹诽,一面把两锭金子塞进怀里。笑道:“总算你有点良心,不枉老娘特意来救你的小命!”

    一旁邱莫言却不相信,冷笑道:“你会这么好心?”

    “嘿!爱信不信,黑石早就在客栈埋伏了绝顶杀手,今早东厂阉狗刚出门就被射成刺猬。你要是不怕,大可出去试试!”

    金镶玉也不多搭理她,一双桃花泛滥的眼睛差点都要钻进周淮安怀里,气的邱莫言差点动手。

    她性格本不至于如此冲动,可不知怎么的,看这风骚老板娘勾引周淮安她总是压不住火气。而金镶玉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论到气人的本事,她比邱莫言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周淮安明知她是在故意气邱莫言,却不好插嘴。东厂和黑石都不是好惹的,这个时候争取金镶玉这条地头蛇的支持就尤为重要。

    他正要想法拉拢,突然外面又是一阵喧闹。一行人马推门而入,为首那个左眼苍白藐目,嘴角边两道狰狞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耳根,活脱脱像是从地狱跑出来的恶鬼。

    传说东厂诏狱里有种酷刑,是将人的嘴巴割到耳朵,专惩辱骂讽刺东厂或者上书谏言危害东厂的人。受过这种刑罚的人几乎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唯独有一人例外。

    那就是当年黑石突袭东厂南京卫所时,从诏狱中救走的绝顶高手----屠龙双剑马进良。跟着马进良身后二十来个精壮汉子接连走进客栈,虽然身上风尘仆仆,但却个个目光彪悍异常。

    而最后的那人,扛着把御林军刀样子吊儿郎当全无正形,却让周淮安的心猛然沉入谷底----丁修!

    他立刻识相的带人退回房间。

    两年前京中设伏时,丁修单刀匹马冲入乱军之中,接连砍翻黑羽箭队二十几个军士,带着连绳生生杀出条血路的悍将。周淮安曾亲眼见过此人的勇不畏死和凶悍刀法,若说面对东厂档头他尚有周旋的把握,那对丁修他却自知全无胜算。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剧烈的打斗声,不多时的功夫一切又归于平静。江生被吵的迷糊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连绳和丁修已经站在身边。

    丁修擦着刀上鲜血,满不在乎道:“醒了?那帮阉狗已经拿下了,你要不再睡会?”

    “算了,等安排好了再说。”

    江生捏着鼻梁上下揉一揉,因为始终无法完全放松心神,他感觉睡完这一觉反而更累了。一伸手连绳立刻端过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江生才略微恢复精神,问道:“抓到的人审过没有?”

    连绳道:“贾廷已经撂了,曹少钦两日前从当山口军营出发,随行的黑羽箭队两百五十人。”

    江生眉头一皱,“奇怪,堂堂东厂督主身边就这么点人?”

    连绳躬身道:“属下最开始也不相信,但分别审问曹添和陆小川,他们说的也是这个数。因为担心周淮安绕道而行,曹少钦将锦衣亲军分布到附近山口驻扎,身边只留了黑羽箭队精锐护卫。”

    丁修插嘴道:“那帮狗娘养的可不好惹,箭准马快。人少时绕着圈转,人多时并排一通乱箭,你可别轻敌!”

    那是蒙古骑兵的游射猎法,出于劣势时充分利用战马的机动性死缠着对手,以弓箭远程突袭。而人多的时候,又用密集的箭雨覆盖对手。

    弓弩羽箭对江湖人有种天生的克制,江生就曾多次凭借劲弩强弓对付敌人,而当它的数量达到一定密度,这种克制更是压倒性的。

    二百五十人,已经足够创造这种压倒性。但江生看上去却很---失落?瞧他的样子就像是准备和大象干一架,结果对面却只来了只耗子似的。

    江生挥挥手打发两人出去,丁修毫不犹豫抬腿就走。他向来只负责听令杀人,那些玩脑子的活计他不擅长,也不想参与。

    出门他一把搂住连绳的脖子,看着他腰间短刀笑道:“你这老小子算是咸鱼翻身了啊!有秘籍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宝刀,我帮他卖命这么久,都没说捞到什么好处。”

    刚才交手时连绳一招毫无凝滞的把曹添两把板刀削成两截,着实是把丁修吓了一跳。连绳和他那是一起扛过枪的老交情,也不客气:“这是帮主赐的,我不敢乱动。等有机会我也帮你寻觅一把好的,换了那对飞燕?”

    “得了吧!我这两把使的挺好!你要是真有良心,帮我引荐一下老板娘怎么样?”

    丁修的双刀飞燕是他师父留下的遗物,也是靳一川留下的唯一念想,他可舍不得。倒是金镶玉那风骚入骨的模样着实勾的他心里痒痒,要是知道这大漠客栈里还有这样绝代美艳的娘们,他肯定早就隔三差五的来探望连绳了。

    俩人嬉闹闲话着走进大厅,马进良拖着贾廷过来问道:“大人,这几个东厂阉狗怎么办?”

    马进良曾在东厂诏狱受过酷刑,对付他们的手段自然也不会宽柔,这老太监此刻异常凄惨,浑身上下被打的没有一块好肉,至于他同行的陆小川和曹添,早就被连绳剔的剩下骨头架子了。

    贾廷连忙求饶道:“放,,放过我,,,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招,,,”

    连绳正要下令弄死他,突然客栈的大门被撞开,十来个军汉闯进来。贾廷认得他们身上红衣铁甲正是附近戍边军士的制式,瞧那为首的髯须大汉还是个千户将军。

    贾廷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强提起一口气大喊:“将军快救我!咱家是东厂档头,这帮人都是乱党啊!”

    “你这老货还敢胡说!”

    马进良没想到贾廷还敢来这出,他不敢当着官兵的面直接杀人,发狠一拳捣在他面门上。贾廷满嘴牙都掉了一半,含着血沫子嘶鸣:“我真的是东厂,,,行李里有驾帖,,,救,,救,,,”

    一旁静观其变的周淮安突然站出来,拱手笑道:“千户大人,这老货其实是个绑票的惯匪。我和手下这几位兄弟才是东厂的密探。”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做工精细的驾帖文书递给千户。贾廷急的直瞪眼,昨晚周淮安曾到他房中刺探,没想到连行李里的驾帖也被偷了。

    “那,,那是假,,,”

    一看有人背书平事,马进良心里有底,一把捏住老阉货的脖子,把贾廷的凄厉嘶吼给生生掐回去了。

    周淮安演技全开,生怕千户不信,回头指着杨宇轩的一双子女道:“大人,这就是被他们拐卖的孩子。如今这帮人贩子已经就地伏诛。我们还有要事急着出关,干脆送个人情给你,把他们的尸体拉回领赏吧。”

    千户有些懵逼的接过驾帖,然后无助的看向连绳。周淮安也终于察觉出一丝诡异。

    正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江生终于从屋里走出来,问道:“千户,你这里作何部署啊?”

    千户见了江生,终于像找到组织似的长舒口气,连忙跪地道:“属下前日接到帮主飞鸽传书,就已经将边关戒严。这些兄弟都是黑石帮内在军中得力的舵主精锐,全听帮主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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