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们纷纷笑道:“这却闻所未闻,果真很好吃,你这价格倒也算说得过,自然来捧场。”

    一时急坏了那老板,不由焦躁道:“这叫什么理?这叫什么理?”

    “你若是怕了,我也有法子,不若你拿你家饭铺入伙,倘若真赚了,每月我可分你一成收成,如何?”卫央失笑道,“我看你那几个跑堂伙计倒也算老实,你也可带着他们一发来赚钱,如此,你每月有红利,且还有帮闲的工钱,岂不处处都赚了?”

    老板大怒道:“这与巧取豪夺有什么区别——你那饭铺未必还能挣钱哩。”

    卫央伸手,中指在那铁皮桶上敲了一下,嗡的一声如钟鼓,他靠着门柱,缓缓道:“那是自然,我早已料到,我这生意好,必然会有人来捣乱,不论是栽赃,亦或是诽谤,左右要教我的生意黄汤了。”

    你待怎么办?

    “我又不是只会一路切菜刀法,还有一把钢刀随身带。”卫央再进逼,说道,“何况安百总早已与我约好,这饭铺收入,自然不能多给他,但每日饭食,倒能多饶他一些。”

    他细细看着老板,见他神色倏然一变,似乎极其畏惧,但只缩了下脖子,面带冷笑转身拂袖进了饭铺去。

    “我的钱!”卖豆芽菜那汉子急忙跟了上去。

    急躁中,那人不经意暴露了步伐,他一手提着担子,脚下两个连窜,上台阶的步伐真是军中常用的前行步法。到上头,担子敲打在腿上,那汉子脚步一乱,双腿微微弯曲下,一步便能调整好步伐。

    卫央神色一凝,这厮也是个军中的汉子!

    “谁的人?忠顺王府么?”卫央并不十分笃定。

    也或许是马百户的人,也可能是安百总的人。

    叶大娘的身份,毕竟是他心中的一个不安。

    若真是忠顺王府的人,恐怕就是冲着宋长老和叶大娘的根脚来的。

    卫央眯起眼睛与食客们拱手作别,提着铁锅面肉进了院子,一起搬到厨房里,想想又在地上写写画画半晌,再出一趟门,这次来买的是油、茶、碗、筷等类,午后才买全。

    至此,卫央已经花了整整十两银子。

    午后的日光慵懒的很,卫央正按照记忆默写菜谱,一边算着种洋芋的日期,那位刘坊主又来了,这次是正大光明来要钱了。

    他进门,站在门口台阶上大声问:“卫央,我听人家说你要经商了,是不是?这么说,你是要入商户籍了?是吗?”

    卫央回头看了他一眼,难怪宋长老对这等官吏一向的态度都是“晚上踹开门,杀他个干净”。

    还真是贪得无厌至极。

    “不劳刘坊主挂念,饭铺乃我家老人的产业,难不成,我会做点饭,便是个厨子?至于是否入商户籍,过些日子,他们自会去官府报备,我记着,忠顺王府有均令,饭铺、面铺、园户之类的,还有半年验证期,对吧?”卫央呵斥道,“前日给你偌大一笔钱,你今日又来讨要?你来定我个商户,来,我若阻拦你,我与乃父是一般。”

    刘坊主竟被镇住了。

    他目视卫央身侧那把钢刀,半晌竟不敢支吾。

    这半日,坊间可都传遍了,新来的那小子,竟是个心肠极其狠毒,下手绝不留情的狠人,一刀斩掉据说是鞑子密探的高手的一条臂膀,听人说,他送安百总出门,半边身子都是血红颜色。

    “这是哪里话,我,我只是提醒。”刘坊主倒退两步,靠着门框兀自不肯离开去,只说道,“如今鞑子打了来,坊间多一家商户,自能多纳些税银……”

    “不见忠顺王府均令,你空口白牙只要税,你姓朱?亦或者你以为这还是在汉朝呢?”卫央厉声道,“去,如何缴纳税银,缴纳多少税银,我自有一本明账,何须你来提醒。”

    他前后态度变化之大,着实令刘坊主措手不及。

    犹记得上次来时,这厮乖乖双手送银子。

    “这次怎么如此凶狠了?”刘坊主浑浊的眼珠子急转。

    “你家大人呢?我与你家大人说。”刘坊主不敢再横强。

    卫央执刀道:“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

    “我,我要说的事,你不懂。”刘坊主瞋目叫道。

    卫央森然道:“我看你,倒是有一心自以为是的算计。你定想,我既要开店,索性,上司派给你的钱粮米面油钱,你下压给我一个外来的可欺之人,对不对?我这人很好交往,上次给你那么多钱,你也是想必明白我是个好打交道之人的。然而,我这把刀却不好打交道,我认得你刘某,我的刀可不认得你,怎么,要试试我的刀是否锋利吗?”

    刘坊主慌忙叫道:“这,这不是我说的。”

    “既不是你说的,站在我家门口者是何人?”卫央拔刀在手,突然高高跳起来,迎头直向刘坊主头上直直劈来。

    刘坊主但见刀光如霞,骇然调头便要跑,不料腿脚不便利,又教门槛挡了下,待双手扶住门框时,只听头顶砰的一声轻响,戴在头上的帽子,竟化作两半落在了脚下。

    他感觉头皮热辣辣地疼,骇然伸手要摸,手腕上剧痛,又见刀光拍来,更觉身后被人一狠踹,咕噜噜竟滚出门去,滚下台阶去,滚到街道上去。

    此人倒也算识相,趴在地上只一看,见卫央提着钢刀,身材虽很小,却有一种如那门庭高大的错觉,他目光幽冷似乎连满街的人都不惧,看着他,彷佛只看他的脖子,冷飕飕的眼光,令刘坊主心中明白。

    要想再敲诈这人,只怕再也万万不能!

    刘坊主伸手往头皮上面一摸,却只抓住两把头发。

    “这次留你一绺头发,下次再来敢,好借你的项上人头,告你个通敌之罪。”卫央抱着刀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门外,轻轻关上了大门。

    刘坊主忽觉身下一热,慌忙爬起来,只见一滩溺水,以浸透他的长袍。

    奇怪的是,竟无人嘲笑他。

    饭铺老板和几个伙计站在门内,均皱眉看着紧闭的门。

    这厮,怎么突然凌厉起来了?

    卫央自然不是软弱可欺之人,但他喜欢先和人讲道理。

    初来乍到时,我手头有钱,你若要一些,倒也可给你,这叫买一个安生。但若以为我软弱,把我当经验来刷,那只好提起钢刀——这是个王法与钢刀同在,庙堂和江湖并存的时代。

    更何况,他笃定至极,倘若把此事闹大了,他固然不得讨好,那刘坊主定也倾家荡产。

    “忠顺王府有均令,沿用王莽时期略微保护商业的路子,在商户入籍之前会有半年保护时期。现如今,哈密卫民心未定,王府更需要人丁安居,刘坊主违背均令,本便是一罪;强行定籍这又是一罪,若步步退让,他步步紧逼,也唯有逼着他讲道理,道理才能讲得通。”卫央关上门继续计划开张的事情,心中暗忖道。

    这也有风险。

    可有风险怕什么。

    真若逼急了,江湖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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