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想甘奇在这个时刻出来说一句话语。

    但是甘奇让赵曙失望了,甘奇并没有出来说话,就这么看着赵曙如一个傀儡一般坐在高台之上。

    赵曙焦急的神色之中带着略微的失望。

    朝会散去,甘奇走到左掖门口,回头看了看这座皇城,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果包拯还在,今日这朝堂上的韩琦岂能这么轻松?

    可惜包拯不在了。

    甘奇没有回衙门,而是直接出城而去,见了见狄青,把朝堂上的事情与狄青说了说,又去看了一场球赛,然后才进城。

    在家中,甘奇与赵宗兰说道:“娘子,明天你带着家中之人出城住几天吧。”

    “夫君,怎么了?为何这个时候要出城去住?”赵宗兰似乎能感受到什么。

    “没什么,会老宅住几天,老宅不能总是空着,每年回去住几天,也有一些人气。”甘奇这么解释一句。

    赵宗兰也就不再多问了,即便心中有许多猜想与担忧,也只是点着头:“嗯。”

    安排了家人,甘奇又出门去了,今夜不知道还要去见谁。

    韩府之中。

    也有人站在韩琦面前汇报着:“相公,昨日甘奇见了官家。”

    “哦?两人说了一些什么?”韩琦问道。

    “恕属下无能,两人密谈,属下并不知两人谈论内容,只知道两人见面时间极短,应该还来不及谋划什么事情。”

    “今日呢?今日甘奇都在做什么?”

    “今日他下朝之后并未回谏院,而是出城去见了狄青,时间倒也不久,然后他又去看了一场球赛,接着就进城回家了。”

    “见狄青?”

    “回禀相公,正是狄青。”

    “这条老狗还活着呢?老夫都快把他给忘了,如今这老狗在做什么?”

    “狄青还是在为甘奇训练那些相扑手,百十来个,今年又多加了一些。”

    “哼哼……这是不是私练兵马啊?”韩琦笑着问道。

    “相公说他是,那他自然就是!”

    韩琦点着头:“好一条大罪!”

    韩琦知道狄青在训练相扑手的事情也不是今日,偏偏今日就把这当做罪证了。便也是仁宗在时,韩琦知道这条大罪在仁宗那里是说不通的。

    但是如今仁宗不在了,朝堂上由曹太后一言而决,那这条大罪就说得通了。

    “相公高明!”

    韩琦挥挥手:“发几封帖子出去,让人明日到太后面前弹劾此事。”

    “遵命!”

    “还有那个甘奇,也要一并弹劾,此事他是幕后之人,狄青只是他麾下走狗而已。”韩琦如今再对付起甘奇,再也不用想方设法了,因为裁判变了,裁判不再是仁宗赵祯了。

    这也可见封建时代一个明君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相公放心,属下知道如何办理。”

    韩琦点着头,微微笑着。

    大早而起,甘奇亲自安排着一家老小出城的事情。

    下午,史洪磊终于从泉州回来了,再一次到三司去任职,甘奇却并未见他。

    当甘奇到得谏院的时候,还没有在自己的班房坐稳。

    唐介就匆匆而来,一脸急切说道:“道坚,大事不妙,今日有人入宫弹劾你了,御史台那边已经收到宫里的旨意,开始调查你。”

    “哦?弹劾我何事?”甘奇似乎并不感到很意外。

    “私自操练兵马。”唐介答道。

    甘奇反而笑出声来:“倒也不知我在何处操练了兵马?”

    “你还笑得出来,说你与狄青在城外操练兵马,有甲胄,有兵刃,一年操练几百人,而今麾下死士上千。”唐介是真为甘奇着急。

    “甲胄倒是有,球赛所需,汴梁城内几十支球队,每队皆有甲胄。操练人手也是真,皆是相扑场的相扑手,两级联赛,签约的与未签约的加在一起,五六百人总是有的。这莫不是造反之罪?”甘奇问了一语。

    “是非黑白,哪里由得你说,我已上书陛下……太后,为了开脱了,就怕太后不信我。”唐介说道。

    甘奇冷笑几声:“哼哼……吃相也太难看了,先皇在时,何人敢如此构陷?”

    “道坚,说这些还有何用?你得想想办法自证清白啊。”唐介也是皱眉在想。

    “这般清白,还用自证吗?每天汴梁城有多少人去看相扑看球赛?非说我私自操练兵马意图谋反,问问这汴梁城的人哪个会相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甘奇的话语,在唐介看来,似乎是赌气一般,唐介唯有再道:“道坚,此时已非意气用事之时,当想个破局之法,明知是构陷又如何?当朝相公韩琦要拿你开刀,你还把曹太后得罪得死死,便不能这般随意了,当想办法!”

    甘奇两手一摊,说道:“我一个五品小官,能有什么办法?朝中台谏官员无数,难道人人都是瞎眼之辈?诸多相公,难道没有一人觉得此事不该?”

    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人,正是同知谏院司马光,他开口一语:“我觉得此事不该,当初曹家之案,我就在开封府办差,甘谏议做的就是君子所为,便不该如今还被人报复,朗朗乾坤,岂能以邪压正?我当上书,请太后还政官家,以官家亲政,才是大公大义。”

    司马光突然走进来说了这么一番话,甘奇有些意外。

    司马光这一辈子做了很多错事,但那都是公事与政见上的,私德之上,倒也没有什么缺失之处。

    历史上,曹太后把持朝政,两宫失和的时候,司马光也是第一批出来劝曹太后放权的人之一。

    政治斗争,写在史书上都成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是其中的凶险,远远不是这几句话那么简单。

    太后与皇帝争权夺利,岂能那么简单?

    仁宗朝留下来的最后这些人,其实还保持着仁宗朝的风气风骨。否则赵曙想亲政,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介听得司马光之言,也开口说道:“我便同你一起上书,这世间哪有这般道理?新皇早已成年,又并非年少无知,岂能还由太后掌管朝政?只待官家亲政,便也容不得构陷之事。”

    “对,官家亲政了,甘谏议此时的危机便也解决了。”司马光纯粹就是看不得这些黑暗。

    甘奇却泼了一盆冷水:“在下多谢二位!但是上书也只是上书而已,曹太后已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又岂能轻易把权力放下?”

    “祖宗有礼法,就该按照礼法来,怎么能让后宫干政?”司马光想得有些简单了。

    “后日朝会,同去!道坚你也要出言,到时候谏院所有人都要出言劝诫,纵观历史,后宫干政之人,哪里会有好下场?”唐介正直非常。

    甘奇只是摇头不语。此事若是没有韩琦倒也还好,一旦韩琦站在了太后那边,事情就再也不是那么简单了。

    朝会再起。

    朝堂之上,风骨还在的人不少,领头一个就是仁宗还在的时候升任参知政事的欧阳修,所有人还没有说话,欧阳相公就第一个开口:“臣欧阳修有奏。”

    高台之上的赵曙想应一句话,却被曹太后抢了先:“欧阳相公请说。”

    欧阳修皱着眉头说道:“新皇已临朝,臣以为太后应该还政于新皇,新皇乃是先皇遗诏所命,又早已成年,如此局面,太后垂帘听政,实属僭越。”

    曹皇后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韩琦。

    韩琦自然出来说话:“欧阳相公所言差矣,如今新皇登基,正是四方不稳之时,当由太后先稳住内外,以名正言顺,四海皆服,政局稳定之后,再由陛下亲政。”

    司马光直接就站出来了:“不知韩相所言,到底是何道理啊?朝堂内外,哪里不稳了?”

    韩琦看了一眼司马光,说道:“哪里不稳还用老夫多言吗?若是没有太后坐镇,不知有多少人会对皇位有觊觎之心,若官家乃是先皇嫡子,有哪里需要劳动太后辛苦?”

    还有人附和韩琦话语:“还是韩相所谋高远,太后临朝,自是一切以大局为重。”

    “韩相所言极是!”

    欧阳修与司马光看着这些附和之人,气得是无话可说,也不知再说什么。

    唐介出来说道:“即便是垂帘听政,那也得事事问过陛下之意才好定夺,听政只是监督过问,而非代政,陛下在朝,为何事事不问过陛下?”

    韩琦反而相问:“有何事没有问过陛下啊?西北增兵之事,老夫也问过陛下。尔等不问,却还怪起旁人了?万事,自然以陛下为重,太后本就是过问监督之职,老夫从未有过僭越之举。要说僭越,朝中有一人,还真就敢做这般的事情,竟然敢在汴梁之外私自操练人马,意图何为?”

    唐介立马说道:“韩相,此事还在查证之中,岂能随便下定论?”

    “既然查证,那就把甘奇叫出来问问,问问他让狄青狄大将军每年为他操练那么多人手,还私藏兵刃重甲,这般是为何啊?”韩琦直接发难。

    甘奇知道自己躲也躲不过,唯有上前几步,答道:“陛下,臣从未有过任何逆反之心,所谓私藏甲胄,其实并非私藏,乃是球赛所需,汴梁城里大小球队几十支,每一支都有甲胄在身。至于操练的人手,也不过是相扑之人,只为上台给观众娱乐,何谈罪责?”

    “哦?操练的都是相扑手?那为何相扑手要用狄青去操练?狄青何许人也?他操练出来的人手,当真仅仅是相扑之用?”韩琦再问。

    这朝堂的话语权,都在韩琦手上了。

    “陛下明鉴,臣做这些事情,只为商业牟利,并不做他想。若是韩相公非要觉得臣这是居心叵测,那臣便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甘奇对着台上的皇帝说道。

    皇帝赵曙也开口:“韩相误会了,甘卿的那些营生,最初之时,我家汝南郡王府也是有参与的,并非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就是商业牟利而已。”

    “皇儿……可不得乱说,你乃是先皇膝下唯一的皇子,也是而今大宋的官家,勿要再说什么王府之事。那些与你无干,你身为皇帝,当以皇帝之心,保社稷不失。甘谏议是忠是奸,定有公论,待得韩相查明之后,再说此事。”曹太后显然恨甘奇入骨,曹家两个兄弟,一个处斩,一个求道。在曹太后看来,皆是拜甘奇所赐,这一点上,她与韩琦想法是一致的,得把甘奇置于死地。

    赵曙皱了皱眉,成了别人的儿子,连家都不能提了?

    韩琦立马接道:“老臣以为,当暂时革去甘奇同知谏院的官职,待得事情调查清楚了,再来定夺。”

    “臣附议。”

    “臣附议。”

    唐介立马开口:“臣觉得此事不妥!”

    王安石也出来了:“臣也觉得此事不该如此,甘谏议乃是朝廷大员,不能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先行获罪。”

    曹太后大手一挥:“且先按照韩相之言办理,若是有冤枉了,再官复原职也不迟。”

    “遵旨!”韩琦已然躬身。

    台上的赵曙直接站起来了:“有没有人能听朕一句话?”

    “陛下请说。”韩琦还有礼有节。

    “甘奇是忠诚,必然不会做那僭越之事,朕相信他,不必调查。”赵曙有些刚。

    “皇儿,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非先皇亲生,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别人觊觎这个大位?你怎么就知道没有人勾结甘奇,想要谋朝篡位?如此紧要关头,一切当小心行事,避免家国倾覆。就按照本宫所言办理。今日暂且到此,退朝。圣旨随后就到。”曹太后已然起身,拂袖而去。

    那一句圣旨随后就到,把赵曙说得是哑口无言,跌坐在龙椅之上。

    韩琦已然躬身:“恭送太后,恭送陛下。”

    “恭送太后,恭送陛下。”

    有人已然往大殿之外而去,有人还站在大殿之上不动。

    甘奇却也往大殿之外去了,看得唐介连连摇头,看得王安石着急不已。

    皇帝赵曙更是着急非常,连忙对身边的太监说道:“李总管,烦请你赶紧去把甘奇叫住,让他来见朕。”

    李宪点着头,把拂尘一收,下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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