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男犯收监,先带女犯带上堂来。”倪大宏吩咐道。

    两名士兵将女犯周林氏拖上堂来。

    也许是周林氏在热丧期间与人通奸激起了巡防营兵士的众怒。他们将她从床上拖起的时候,竟给她套上了一件水红色的短衫,映着她头上戴的白花异常刺目。

    民间不分南北,都有这个习俗。热丧期间即使是夫妻也不能行房,更何况是通奸?

    “这真是个婊子!伤风败俗,知府大人,先打她板子!”大堂两边木栅栏拦着的百姓义愤填膺,七嘴八舌的建议着。

    就连两边充当衙役的兵士也一个个攥紧了拳头,眼里都冒出火来,她已经犯了众怒!

    大清律规定:男女合奸者,只要捉奸在床,一律杖责八十。

    倪大宏一拍惊堂木,制止了众人的喧哗。

    “周林氏,抬起头来。”

    一个兵士上前,将周林氏的头发揪住,露出一张俊俏却又风骚的脸。

    倪大宏睁开他那双金鱼眼,扫了她一眼:“果然是淫邪之相。周林氏,你可知罪?”

    “奴家知罪。丈夫体弱,又常年在外行商。奴家不甘闺房空虚,受白某勾引,与之成奸。”

    周林氏被捉奸在床,众兵士都是见证。对此,她没法抵赖,自己先认罪,争取一个好的态度。

    “你丈夫周某是如何被杀?”倪大宏见她如此爽快的承认通奸事实,口气也放和缓了一些。放过通奸的事实,直奔主题而去。

    “乃是巡营排长陆用之半夜企图谋财不成,刺死我了丈夫。”周林氏在抬头的一瞬间,眼睛扫了大堂一圈,陆用之并不在场。

    “且将当晚的情形一一说来。”

    “那晚白九年、许副哨长和陆用之在外饮酒后,又来我家打牌赌博,我丈夫上楼来已是半夜。刚躺下,这陆用之便来敲门,说是有东西遗落。我丈夫开门,然后二人在院中起了争执,他便刺死了我丈夫。”

    周林氏口齿伶俐,丝毫不做停顿如同背书一般。

    “你与陆用之经常往来,对他很熟悉吗?”

    “并无往来,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而已。”

    “那你怎知是陆用之敲门?”

    “他自报家门,我在楼上听到。”

    倪大宏哼哼冷笑一声,惊堂木一拍:

    “大胆刁妇,竟然公然欺瞒本府。这陆用之为图财杀人,还敢敲门自报家门?来人,给我上刑。”

    “大人,我说我说。我当时已经睡熟,这些都是后来白九年告诉我的。”

    周林氏突然发现自己的言辞中出现了如此之大的漏洞,情急之下说了实话。

    “大胆刁妇,分明是你与白九年合谋杀死你丈夫,却诬告陆用之。说,你二人为何要杀死你丈夫?”

    “大人冤枉啊!我一个妇道人家连鸡都不敢杀,岂敢杀人啦。”

    “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说实话的。来啊,上拶刑。”

    两名士兵拿着一根水火棍从周林氏腋窝下穿过,将她的手高高抬起。一人用竹片串成的拶子套在她的十指上,又有两人将活动的绳扣拿在手里绷紧,只等知府一声令下。

    拶(zan三声)刑乃是古代常用的专门对女犯人实施的一种刑法。女人的十指比男人更加敏感,毛细血管高度集中。一般人都熬不过五拶,更别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女子。

    “周林氏,你与白九年合谋杀人。他是主犯,你只是知情不报,包庇诬陷,罪罚可是不一样的。你要想清楚,这一拶下去你的手可就废了。”

    倪大宏谆谆诱导着,而周林氏却是神色慌乱欲言又止,她还残存着一丝侥幸心理。

    “拶指!”

    “啊……”只听得周林氏一声哀嚎,人晕过去了。

    拶指的轻重与行刑人有着很大的关系。绳子收的急力度拿捏的好,受刑人还能忍得住。一般第一拶都是带有警告性质的,不会下手太重。

    可这周林氏不一样,她热丧通奸已经激起了众怒。人长的又妖冶,更是让行刑人起了虐待之心。两人缓慢的拉动绳索,慢慢让痛疼穿心。

    只一拶,恐惧加疼痛便让她晕了过去。

    不等倪大宏发话,一个兵士端来一盆冷水,从她头上淋了下去。

    “继续夹她的手指,她是装晕的。”

    围观的百姓难得看到如此刺激的场面,一起喊着。

    还有人叫道:“扒了她衣服,用铁篦子。”

    那周林氏不知是被冷水泼醒的,还是被众人唤醒的。只见她将双手费力的上举,想是要竭力挣脱拶子:

    “大人,我招我招。当晚敲门的是白九年,两人在楼下说话,然后起了争执。白九年说既然事已败露,那我只好对不起兄弟了。”

    “白九年说何事已败露?你丈夫去南宁一个月究竟干了什么,速速从实招来。”

    “我丈夫回来要与我行房,我身体不适,没同意。他说我早就和白九年勾搭在一起,后来我把这话告诉了白九年。至于去南宁干了什么我委实不知啊。”

    陆用之长吁了一口气。

    妥了!首先我杀人的罪名已经洗脱,对付白九年就看知府的刑具了。这屈打成招的事在官府还算是事嘛?

    “你丈夫去南宁是与三点会会党接头去了,你们三人都是会党成员。你丈夫从南宁回来发现了你和白九年的奸情,便威胁要向官府首告。你转告了白九年,白九年因此杀了你丈夫。是也不是?”

    倪大宏趁热打铁,直接问到他今晚关心的重点。

    “大人啦,会党的事我确实不知啊。”

    陆用之决定前往府衙敲响登闻鼓时,就已经打定主意:想洗脱自己杀人的罪名,关键在于周林氏的供词。要靠自己取证是难上加难。即使能威逼周林氏说出真相,她上堂再翻供自己也没办法。

    他便想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你白九年诬陷我杀人,我便诬陷你是会党成员。

    普通杀人案官府只会按照刑案处理,不会引起重视。要想让知府重视,唯有会党案了。

    这两年各地都在闹会党。光绪二十年,李立廷发动三点会暴动,率领数万人一举攻下郁林府。整个朝野为之震动,清廷动用了几省的兵力才镇压下去,而李立廷却逃脱了,不知所踪。

    清廷屡屡下令要严查会党漏网分子,各地官府也如绷紧的弦,惊弓的鸟,生怕在自己辖区出现乱党。

    在知府任上干了十年的倪大宏早就想升迁了。如果他自己能破获一起乱党案,无疑是他升迁的一块重要砝码。

    但是,陆用之也冒着很大风险在赌,万一这倪大宏也是会党分子,那自己这就叫自投罗网,死无葬身之地。

    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都赌对了!

    杀人犯的罪名现在是洗脱了,但是诬告的罪名依然还压在他的脑袋上。依照大清律,诬告他人除了杖责,还要判流徙千里的。

    诬告自己的上司,更是罪加一等。

    “带罪犯白九年!”

    倪大宏再次拍响了惊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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