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红缨缚,不单单是曲咏理解的那样,将炙热的鲜血缚于体内,更多的还是人的意识。

    让中毒者在清醒的意识中,清楚的感受自己的血液逐渐沸腾最后爆体而亡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这才是红缨缚真正残忍歹毒的一面。

    所以唐昭从一开始,就只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听得到闻得到感觉得到,只是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林晨这人……果然是个笨蛋吧?

    如果他聪明,那天的雨夜就该放下她,独自离去。

    如果他聪明,在得知这毒无解后,就该给她一个痛快。

    如果他聪明,就不该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去寻什么毒医……

    一路上的悉心呵护她感受得到,一路上的轻声安慰她听在耳中。

    下车后的坚决,入林后的急促……以及那一个个令她羞怯的轻触。

    清清楚楚的,她一个都不会忘记。

    那句不知所谓的话……也太过自大。

    自己是个小人物,他亦然。

    什么是命?

    出身即是命,天份即是命!

    钱财,势力,生死。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划地为王,纸醉金迷。

    而弱者,只有凋零。

    逆天而行,诛杀强者,就该接受死亡的结局,这是天经地义的,她欣然接受。

    但那笨蛋,却完全不这么想。

    抱着以身证道的决心,火烧观星楼。

    他不忿的当是这个江湖的规则,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规则。

    然而武林的格局,天下的纷争,又岂是他们这等小人物所能左右的。

    奇怪……太奇怪的人,明知蜉蝣撼树,却依旧心甘情愿。

    与命运抗争什么的……

    太傻了……

    ……

    不知何时,耳边急促的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

    他停下来了,便再没有动过。

    唐昭其实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可心中不知为何竟有种侥幸的感觉。

    死的时候能躺在他的怀里,真好。

    他的女人全都不在,只有自己,真好。

    如此合葬一处,来生,是不是可以只有他们两个……

    是那样的话……

    就好了……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她的身体猛地一沉,随后肩侧一软,像是陷入了一片草地。

    哪怕倒地,林晨都一直把她抱得很紧。

    很暖,哪怕身体已经炙热到疼痛,依旧有一抹奇怪温暖悄悄潜入了心房。

    想将它赶出去,却始终都没能做到。

    都怪这该死的毒……让她如此无力。

    唐昭倔强的为自己找了个理由,随后心安理得的伏在了他怀里,静待着终结的来临。

    失去了内力的庇护,异常浓重的毒雾很快侵入她体内,意识逐渐迷离……混乱。

    “对不起……”

    恍惚间,一声温柔的充满歉意的低吟,在耳边响起。

    没关系……

    想回答,但好像,已经无关紧要了。

    朦胧,昏暗,感官已经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她的身体,陷入昏迷之前,最后听见的却是一道陌生,略带苍老的声音。

    “哦,原来是银针刺穴激发潜力吗?呵呵,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唐昭心头一惊,来不及思考,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

    ……

    ……

    于此同时,梅城,一座清幽淡雅的庄园内。

    一个身着襦裙披肩,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儒雅贵气的女子手拿书册,端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平静的看着书。

    日光打在她脸上,映出两分瑕光。

    此时正值初秋,桂兰芙蓉开的正盛,踏着一路的清香,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匆匆地从花园外顺着小径碎步走了过来。

    稍时。

    “主子,姑娘方才睡下了。”

    丫鬟欠身行礼,出声打断道。

    平日里,她都会侯在一边静静的等待自家主子看完书,可自从那位姑娘来了府上,主子的一切便都以她为先了。

    “呵,直起身说话。”

    女子放下书扫了她一眼,随后抬眼看向远处几棵花苞都还没长出来的梅树,秀丽的面容露出几分宠溺,“她如此酗酒,倒是辛苦你整日来禀报。”

    若是林晨在此,定能在这女子美丽的脸上看出几分似曾相识。

    “奴婢惶恐。”丫鬟恭敬的回道。

    “嗯,你也不必太过谨慎,她当是这天底下最有分寸的人了,只是受了相思之苦才会如此颓唐。”

    说起这个,女子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世间的女子便都是如此,任你平日如何聪慧,到底也逃不过一个情字,以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奴婢省得。”

    她不是个多嘴的人,主子的家事她自然不会多问。

    当然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好奇,主子的身份特殊,不止把控着烟州周围数地的经济命脉,更是全天明最大钱庄的幕后执掌者,虽然因为那层身份不得走到明面上,可到底是家财万贯一掷千金了,竟还有能让那位姑娘思而不得的男子。

    要知道,虽然主子明面上没说,可全庄上下谁没看出来那姑娘是主子的心头肉?

    “罢了,不说这个,她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我若插手她怕是会怨我。”女子轻笑一声摆了摆手,忽而又想起什么,正经神色开口道,“烧了观星楼的人可找到了?”

    观星楼虽只是她一时兴起所建,可到底还是有两分纪念意义的。

    “禀主子,早间刘掌柜来过一遭了,只是主子在与姑娘说笑,我等不便打扰。”

    “说笑?妹……嗯,她只是不想我担心,强颜欢笑罢了。”女子苦笑一声抚了抚额,“刘掌柜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丫鬟点了点头,随后上前几步伏在女子耳边说了什么。

    言罢,丫鬟退到凉亭外,女子眉头却皱了起来。

    “上官豹倒是生了个好儿子,至于另一个好管闲事的,还落下一柄外形怪异的剑……不会那么巧吧……”

    她这喃喃自语,丫鬟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弯腰请命道,“主子,可要到花城请月捕头出马?”

    月捕头指的自然就是烟州总捕头月如霜了。

    女子闻言,纤指一下下的轻点手中的书册,沉吟半晌这才开口道,“不必了,调集翠微镇附近所有能调集的人手,全力搜寻那逃离的男子下落,找到后立刻保护起来,带来见我。”

    丫鬟蓦然一怔,随后有些为难道,“可长虹帮那边……”

    “观星楼是意外失火烧的,任何人不得追查。”女子横眉冷目,不怒自威,峻厉之色溢于言表,“梁子虹若来了就让他滚,再敢纠缠,你便去荒土教请我哥哥胡莽去与他说理吧!”

    得,那位爷面前,哪还有什么理可以讲,荒土教少教主不讲理那可是远近知名的。

    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什么不追究那人责任,反而宁愿得罪长虹帮也要保护他,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们做下人的,不需要知道原因。

    心中这样想着,丫鬟福了福,“奴婢告退,这就去传令。”

    “嗯,去吧。”

    丫鬟走后,花园中又只剩下女子一人静静的坐在凉亭里。

    片刻后,她心烦意乱的放下书,轻叹了口气。

    “那笨丫头……怎么就爱上这么个不省心的。”暖阳倾斜,夕阳将至,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抿嘴一笑,“不过能为她操心,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这感觉……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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