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这一日清晨,薄雾濛濛,钟七正在虎儿崖顶盘膝而坐,望向东方微阖双目。

    忽然,钟七双目圆睁,瞠目结舌的看向天际,只见一片红云遮盖万里晴空,霞光一闪,四下一片黑暗,无穷天光消逝,昼然一副黑夜来临,却不见分毫日月星辰。

    “这…这是…”

    飕飕风声响彻宇宙乾坤,无量流光无声坠地,犹如流星划过天际,托起道道尾翼,一时间鬼哭狼嚎,满山虎鹿豺狼,万兽奔走,争抢流光。

    一道流光正好落在崖前不远,钟七忙奔上前去,只见一滴琼浆琥珀,缓缓化入泥土,不由惊呼道:“帝流浆,帝流浆…难道…”

    少倾之后,云收雾敛,重归白昼,一轮大日缓缓升起,钟七满脸起待的跌坐崖顶,捻决盘坐,运采气秘术。

    半晌之后,虎儿崖顶传来钟七长啸之声,“哈哈哈…是大日精炁,太阳精炁啊…哈哈哈哈哈哈…”

    ………

    同一时间,五台山讲经台台下无数僧侣正自惊慌,却发现台上的宝象上师跌坐莲台,满眼笑意,忽而朝台下众僧捻指一笑道“善哉,善哉,贫僧不日将回天竺灵山鹫岭闭关,诸位好自为之吧…”

    河南府,一座无名山谷之中,遍插符幡,经幢,法坛之下,百十位道士正五体投地,参拜法主,却发现天象变幻,正自懵然。

    台上的张绍阳却闭目感应片刻,突然一撩法袍,狂笑道:“哈哈哈…灵机,灵机…哈哈哈,钟泓继,宝象贼秃,等本座炼成大法,你们死定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废物,滚,你们都滚,自今日起,本座要闭关炼法,任何人都不得打搅…”张绍阳朝坛下众人摆手道。

    众人连忙惊恐应诺,一脸疑惑的躬身退下。

    ………

    凤州,一气教总坛,正抱着三岁的小教主,一脸阴沉的刘长风挥了挥手,数十位刀手压来两个道人,刘长风道:“贫道临危受命,得老教主托请,辅佐少主,尔等术士坛,茅山坛不服者,俱按教规处置…”

    正在这时,外间天色变幻,忽而白昼变为黑夜,无数教徒狂热奔走,大呼道:“神主降世,神主降世…”

    唯有台上的刘长风冷哼一声,转而却是面色一变,大喜道:“哈哈哈…快传法旨,贫道将要闭关,教中一切事物,皆由吾徒处置,哈哈哈…”

    这一日,无数百姓惶恐不安,因为自古流传,但凡天降异象,不是圣天子将出,就是国朝降灭,大厦将倾。

    下至普通黎民,上至朝廷王公皆不知这异像之下,代表着何事将要发生,只当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天地虽无灵机,修炼不出法力,但这大梁亿兆黎民中,却有那么寥寥数十人,虽不得法力,但心境,道行这些不可言说的道妙却是极高。

    如宝象,张绍阳,钟七等人,以前空有一身道行,却无法力神异,而今天地变幻,这类人士,道妙合虚,杳杳冥冥之间,都有感应,所以欣喜若狂。

    随着天象变幻,不仅是日月星宿灵机迸溅,山川地脉亦是缓缓复苏,地气氤氲。江河湖泊,也是水脉流动,可以说五岳四渎,地脉,水脉皆有灵机缓缓生出。

    数日之后,天降流光火雨之事,彷如梦幻,很快被人忘却,一切恢复平静,百姓依旧为柴米油盐奔波,士家门阀依旧在勾心斗角,互相站队支持,好像与之前并无什么两样。

    午山,虎儿崖上,钟七负手望向天边,喃喃感叹道:“老天何其不公,偏爱飞禽走兽,降下这无量帝流浆,天下妖氛将起呀…”

    正所谓人乃万物之灵,相比兽类,生来就有五百年道行,头顶天,脚履地,有九窍八孔,生来智慧,能言能语,相当于蒙昧的飞禽走兽,何其幸运。

    不过人虽生来智慧,却灵台蒙蔽,九窍只能开得八窍,那玄关一窍不通,遂无法力神通。

    而飞禽走兽,披毛戴角,湿身卵化者,只要沾染灵机,积年而不死者,开启智慧,便是妖类,只通这顶门一窍,就能运神出壳,随物变化,会些妖法幻术。

    那日帝流浆降下,引得无数兽类争抢,帝流浆者,日月星辰之精,于修行人无用,却能使得飞禽走兽开启智慧,凭空增益五百年道行,攀爬学走,能言能语,甚至幻化身形,与人无异。

    钟七正自感叹,贾清风却撩着衣袍,跌跌撞撞的跑上后山,一边惊慌失措的呼喊钟七。

    钟七见此,疾步下崖迎上,疑惑道:“师兄,你慌慌张张跑来作甚?”

    “师弟,不…不好了,洛阳失陷,朝廷覆灭了…”贾清风面露惊慌,一见钟七,不顾叙旧,就气喘吁吁的说道。

    钟七闻言愕然道:“到底怎么回事?前番朝廷不是还召天下兵马入河南勤王么?”

    ……

    许久之后,听贾清风讲罢,钟七负手矗立,俩人相顾半晌,皆是默然无语。

    原来去年腊月,胡骑各部叩关边境劫掠,打草谷就粮,朝廷已无精兵能挡,最后只能任由胡人掳走十数万百姓出关为奴。

    今岁开春,朝廷还庆祝丰年,草原水草富饶,祈愿胡骑不要入关。

    然而自去年一战,草原诸部已经发现曾经打得他们抬不起头,统御万里河山的大国之虚弱,中原的繁华世界,钱粮富饶,更是各部胡酋野心膨胀。

    今岁正月末,羌自西南而入,攻掠陇右,氐族入叩秦,凤,成,阶四州。

    鲜卑,羯番倾全族之兵,下至十岁小儿,上至七旬老胡,各携骑马控弦之士十万发兵攻梁。

    鲜卑由西北晋地入关,半月下晋阳府,南攻至汾阳,黄河,与陕州隔黄河对峙。

    羯番自辽东入寇,下燕云十六州,攻城掠地,因胡人皆是骑兵,来去如风,官军多是步卒,就算将其败之,也追不上胡人,反而遭胡骑切断粮道,官军连番在河北,西北大败。

    朝廷在黄河以北损兵折将,接连失地,洛阳已无兵可派,只得下旨,召南面诸军,北上勤王,连荆门正在剿贼的兵马也都调回,胡人势大,朝廷诸公已经顾不上剿灭叛乱了。

    至三月初,南军数万步卒在黄河被准备已经的羯人骑兵半渡而击,几乎全军覆没,羯人数万骑渡黄河而下,驱赶周遭百姓,围城十数日,京师洛阳陷落,上至宣化皇帝,下至朝堂诸公,尽皆被羯人所擒。

    这个消息可谓震惊天下,享国一百六十余载,疆域数万里,号称带甲之士百万的朝廷,竟然一朝覆灭,亡于胡人之手。

    贾清风面露忧虑之色道:“师弟,据说中原逃难的流民传言,羯酋兀勒,已经建章立制,立国号为赵,定都洛阳,自号成武高皇帝…”

    钟七也有些愣然道:“大梁朝廷彻底完了?”

    贾清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据说东南还有个小朝廷,定都金陵,承国号为梁”

    钟七满是懵然,这才闭关多久,不过数月时间,天下已然大乱,陷入群雄争霸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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