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一路说笑着,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神仙头大队。钟国正站在村头看了一眼全村的面貌,发现这个村子非同一般。整个村子依山傍水,坐落在三面高山的环抱之中,村后群山峰峦叠翠,一座座山峦绵延跌宕,葱葱郁郁的松树构筑成了一片林海。离村子右边两三里的山脚下,是寒江省2636机械厂的几个生产车间,从村子到生产车间之后,是一座比一座高的山峰,一直延伸到目光所能及之处,则是连接两省的都庞岭。村子的左边,是一条延伸到天边的小山脉,山峰一座比一座的低矮,直至成一块平坦的开阔之地。村子的前面,是一片逐渐递减的稻田,到最低处是一块河流冲积而成的平地,中间就是寒溪河,寒溪河的对面则是逐渐递高的稻田,到高处就是2636机械厂,一栋栋的红砖厂房和红砖房屋林立的宿舍区了。而在整个村子里,却没有看到有一栋红砖房屋,全都是一栋栋庞大的自成体系的古老的单体建筑群,这些建筑都是清一色的青砖青瓦,与2636厂的建筑形成鲜明的对照。一个新,一个旧,一个不种水稻的企业却餐餐吃白米饭,一个种水稻的农村却天天吃红薯饭。或许,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城乡差别吧?钟国正在心里有些不平地感叹道。

    走进村支部书记齐大贵的家里,钟国正被这座气势恢宏的古老建筑震惊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宏大述事的农村建筑。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还没等大家坐下,就对齐大贵说,齐支书,你们村子里的这些房子不简单啊,你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介绍它们的情况?

    齐大贵说,好啊,我带你去看看。就先从我们家住的这座房子讲起吧。齐大贵一边带着钟国正走,一边说,你现在看到我家住的这座房子,占地面积有三十多亩。在我们村子里,它算是一座保存得比较完整的单体建筑群,四进正屋,左边是二排侧(横)三栋房屋,右边是三排侧(横)三栋房屋,后边还有一个花园,现在已经成为大家的菜园子了。整个房子,南北外墙基脚南北横长有160来米,东西纵深有150来米,全部都是用生块石砌成的三米高的围墙,围墙内侧砌成了二米宽的走廊,并在围墙上预留了外窄内宽的观察口。在旧社会,这些观察口,就是用来保护村子的枪洞。整个房子住了四十多家人。我们全村520多户,两千多人,基本上都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的。

    钟国正一边看一边听,不由自主的赞叹道,齐支书,看来,你们村子真是一个千年古村啊!是不是都一个姓?

    齐大贵掩藏不住自豪的答道,我们村子的这些房子,已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全村除了一些女同志外,男的都是清一色的齐姓。

    钟国正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规模的群体古建筑,看了这些房子就晓得,村子里在历史上如果没有出过几个大官或大财主,是不可能建得起这样气势恢宏的房子的。就问齐大贵,你们村子在过去出了多少达官贵人,最大的官儿有多大?

    齐大贵说,有名有姓的七品以上的官儿,有十多个。最大的官是户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财政部长。

    钟国正感叹道,我一看到你们村子砌的这些房子,就晓得你们这个村子不一般,如果不出几个大官,没有几个大人物,整个村子的布局和结构,村子里道路和排水设施的建设,都是不可能有这么讲究的。这种庞大气势的古建筑,不是一般的村子可以建得起的。

    齐大贵陪着钟国正一边走,一边说,钟同志,你还蛮了解历史的嘛。第一次到我们村里来,就说得八九不离十的。

    我听说,你们这里还是胡子的发源地,现在还有一块碑专门记录着胡子产生的原因和过程,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块石碑就立在村子的前面,石碑对这个事情记得很清楚。齐大贵答道。

    那你现在就带我去看看,哪么样?钟国正一听有这么一回事,顿时来了兴趣。

    齐大贵抬起手看了看手上戴的表,有点迟疑地说,时间不早了,九点钟了,我肚子都饿得呱呱叫了,改个时间再看吧。走,钟同志,我们还是先吃完早饭后,再去看吧。

    两人走回屋里,菜已经摆得差不多了,几个公社干部还在扯着胡子。齐大贵就喊大家上席,把肚子填饱了后,再扯胡子。

    钟国正出生于农村,生活在农村,父亲又一直在大队当干部,晓得农村吃饭喝酒时,哪个人坐哪个席位,都是很有讲究的,是不能乱坐的。特别是在农村的大村子里,谁坐上下席,谁坐左右席,是严格按照辈分、年纪和官职的大小来对号入座的。一个人坐到不该坐的席位,往往被人看作没有教养,会被人拿来当笑话讲的。钟国正看到易大伟、王安贵和郭春海等领导还没有坐好,就等那些领导和年长的同事以及村里的干部坐好后,才选了一个偏下席的位子坐下。

    他刚刚坐下来,齐大贵就走过来拉他,要他坐在酒席的上席去。并说,你是第一次到我们村子里来,我们这里有一个规矩,凡是第一次来的都是贵客,必须坐在上席的。钟国正是第一次到村子里来,不敢造次,几次推脱。

    易大伟坐在上席的正中位置,看着钟国正推辞,就想借着喝酒考察考察钟国正,便用不容推辞的口气要钟国正坐在齐大贵旁边。这样一来,坐在易大伟两边的,分别就是王安贵和齐大贵,除了钟国正,其他的都按照职务的高低,依次坐在了吃早饭的八仙桌的四周。

    寒州县素有喝早酒的习惯。特别是农村,没有菜时,就是挖几块坛子菜,也要喝上一碗半碗的。“早晨喝一碗,从早爽到晚”,就是寒州县男人们的口头禅。

    在寒州县农村,每年下半年挖完红薯之后,婆娘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锅大锅的煮红薯,把红薯煮熟后再装进一个个的大缸屋,用农村自己特制的草饼药发好酵,然后将发好酵的红薯倒进大铁锅,加上适量的井水,在大铁锅的铁制锅盖与双层缸屋之间,用一根棕树空管连接。双层缸屋都是用陶瓷特别烧制而成,专门用来烧制红薯酒的。在这个特制的双层缸屋上层加入八到九分的井水。底层是密封的空的,一头连接大铁锅,一头连接双层缸屋。缸屋正面的底部是一个连体烧制而成的出酒的嘴子,大约五寸左右的长度,犹如男人的生殖器。正是由于这个出酒的嘴巴像男人的那个小嘴巴,在农村就有了男人喝酒不烧酒,女人烧酒不喝酒的习俗,就有了男人是酒造的,女人是水做的讲法。在出酒的口子处,用一个能装两三斤酒的陶瓷罐接着。婆娘们做好这些准备后,就用柴火开始烧酒。

    烧酒的柴火也是有讲究的,一般都是选用枞树(即松树)卡枝。因为枞树都有松脂,松脂有香味。用枞树卡枝烧制出来的红薯酒,就带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而用其他柴火烧出来的红薯酒,总是缺乏这么一种香味,酒劲就显得疲疲的。当把大铁锅里的红薯液体烧滚后,大铁锅里的酒蒸气就通过棕树管子,输进陶瓷双层缸屋,输进陶瓷双层缸屋底层后的酒蒸气,在双层缸屋上层井水的冷却下,由酒蒸气的气体变成了酒的液体,通过出口源源不断的流进了酒罐。这样烧制出来的红薯酒,一般都分为头罐酒(一道酒)、二罐酒(二道酒)和尾巴酒(三道酒)三个类型。头罐酒都比较厉害,度数比较高,往往能点得火燃。

    在红薯酒的烧制过程中,烧酒人对烧酒火候的把握特别的重要,烧的火候过大了,烧出来的酒就会带有浓浓的火烟味,喝起来又冲又难受;烧的火候过小了,酒味又不够,淡疲疲的,和水一样。在寒州农村,看一个家庭搞得好不好,看一个婆娘能不能干,往往一喝他们家里的红薯烧酒就晓得了。一般每个农户家里,每年至少烧制红薯酒三四百斤,宁可家里没有饭吃,也不能家里没有酒喝。因此在寒州县里,男人不喝酒往往被人看不起,认为那不是寒州男人。“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读书望古,喝酒望醉”等等与酒有关的俗话,说的都是寒州男人与酒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关系,甚至把喝酒与读书相等同起来。可见寒州县的人是多么看重喝酒的。经过几千年的洗礼,现在的寒州,酒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物质性东西,已经成为一个家庭的品味,成为一种传统的礼节,成为一个地方的文化标志,更成为聚集人气的一种特殊“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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