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裴在牢房外踱步片刻,方才开口说话。

    “你的那位结拜兄弟,是个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废物。我为了帮助他成功,提供了那么多帮助,但是他却失败了。害的我还专门来这里一趟找你,真是的,这么没用的兄弟,你当初怎么会答应和他结拜成异父异母的兄弟的,真是没眼光。”

    说着,他煞有其事的摇摇头唏嘘。

    可在布邪耳中,他只听到了一句话。

    他失败了!

    失败,

    刺杀公主失败。

    这意味着他的兄弟蓟阚,现在性命垂危!

    “我兄弟怎么了!”布邪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管怎么说,蓟阚是他的结拜兄弟。而且,若程裴说的是真的,蓟阚是为了救自己而死,那他会愧疚一辈子。

    “放心,他现在还没死。”

    布邪脸色稍霁。

    “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毕竟他刺杀的是即将前往白狄和亲的公主,朝廷若是追究,牵累三族。”程裴补充道。

    布邪脸色再度难看。

    他感觉自己被程裴当成了猴子一样耍。

    “你想怎么样直接说,少说废话!”

    “痛快!”程裴仿佛就在等着这句话,他接着说:“我听你兄弟说,你能十步之内取人性命,是不是真的?”

    布邪眯眯眼,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你想让我去杀人。”

    他的语气很笃定。

    程裴也不反驳,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须臾后,程裴道:“事成,你和你的兄弟,都会重获自由。如果你不答应,那么你和你的兄弟,一起去司命那儿叙旧吧。”

    “我有选择的余地么。”布邪嘲讽的看着他。

    “有。”程裴开玩笑道:“你也可以在杀人的时候半途溜走,这样,你能活下来。但是,蓟阚嘛,他就只能去司命那儿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可对布邪来说,却带着绝对的压制力。

    “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过两日,蓟阚会从黄丘押来栎阳,到时候我安排一下,让他和你住在一起。你现在不用急着拒绝,到时候,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一定是让我们双方都满意的,皆大欢喜的选择。”

    说完,程裴抬起脚步离去,留下布邪立在原处。

    布邪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程裴,一来是心中还有疑惑。二来,程裴想杀的人,绝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说不定,还是那个公主。

    想到这里,布邪叹了一气,旋即低声骂了一句,“蠢货!”

    九月,炎热逐渐退去,凉风袭来,雍州的百姓,终于少见中暑晕厥的情况。

    同时,聂嗣也将雍州七郡走了一遍。

    栎阳郡丞官衙。

    “仲父,这是其余六郡的太守亲笔手书。”聂嗣将六份帛信奉上,说道:“幸不辱命,他们都答应了联合。”

    一州所有太守合作,往好处想是预防义阳王叛军,往坏了想,这也是一种违背朝廷意思的联合。

    毕竟,私下里将郡兵满编,且交付一郡统辖,这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行为。

    所以,聂绩很欣慰,聂嗣能完成这样的任务,足以说明他不是庸人。

    “吃了不少苦吧。”聂绩一边看着手书,一边笑着打趣。

    聂嗣道:“倒也没有,冯翊郡、北地郡、扶风国,都没有什么掣肘。其余三郡的太守,在见了我手中的四份太守手书以后,不答应也得答应。”

    聂绩看完手书,说道:“说说看,各郡都准备了什么?”

    聂嗣整理措辞,缓缓言道:“冯翊郡和扶风国,都答应了给钱给粮,同时郡兵也会交付到我们手上。北地郡只能拿出部分金帛粮食,始平、安定、新平三郡,困于郡内生计,只能交付郡兵,钱粮却是不能奢求。”

    聂绩抚须道:“始平、安定、新平三郡,向来困苦,如此倒也能理解,不怪他们。能得郡兵已是足矣。眼下来看,各郡满编郡兵三千,如今我们手上已有两万人马,勉强能坚守雍州。”

    聂嗣道:“各郡的人马,会在九月中旬以前陆续进驻华阳。冯翊、扶风、北地三郡的钱粮会先一步送抵。”

    “兵马、钱粮屯驻之地,你可有准备?”聂绩问。

    “孩儿是这么想的,义阳王的叛军若想要进攻雍州,只能走两条路。一条是走上洛郡,直接进攻华阳郡。另一条,则是攻下梁州,以汉中郡为跳板,走古道进攻始平郡。目前来看,义阳王的叛军依旧在荆州,还没有西进攻打梁州的意向。孩儿判断,义阳王很可能走上洛郡进攻我们。”

    “所以,孩儿打算将钱粮放在蓝田县,那里是我聂氏之地,十分安全。此外,义阳王叛军走上洛郡进攻雍州,必过峣关。而峣关和蓝田县距离不远,兵马、钱粮囤积在蓝田县,乃是最好的选择。”

    聂绩蹙眉道:“可你要清楚,峣关并不是什么坚关,若是以峣关为防线,怕是抵挡不住义阳王的叛军。”

    “孩儿明白。”聂嗣笑道:“若想以峣关为防线抵挡义阳王叛军,无疑是痴人说梦,孩儿从没有这种打算。”

    “哦,那你是如何思虑的?”聂绩好奇问道。

    闻言,聂嗣从袖子中取出一份羊皮卷,将其放在案几上摊开。

    羊皮卷上绘制的,乃是华阳郡和上洛郡之间的舆图。上面简单的标注着城池、驿站、河流、山谷。

    “这份舆图你从何处得来?”聂绩手指敲击案几,看着聂嗣。

    私绘舆图,这可不是小事。

    而且,上面标注的十分详细,这就不简单了。

    “仲父不用担心,这是季玉交给我的。宋氏乃是雍州巨商,商队足迹遍布天下,绘制些许舆图,不足为奇吧。”聂嗣解释道。

    “简直胡闹!”聂绩低声斥道:“绘制山河舆图,宋氏想干什么!”

    “仲父,眼下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聂嗣提醒他不要忘了重点。

    聂绩问道:“这份舆图,除了你与季玉,还有谁见过?”

    “仲才、叔惇。”

    “唔,你记着,此图轻易不要示人。”聂绩补充道:“过几日,我会从太守那儿取来雍州的舆图交给你。”

    聂嗣点头,“孩儿记下了,还是仲父思虑周全。”

    “行了,说你的想法吧。”

    聂嗣颔首,手指从上洛郡的洛关,斜着划到峣关。

    “仲父,这段路,有几百里,且中途都是山坳之地,崎岖难行。义阳王的叛军走上洛郡,三五日内不可能将数万人全部调过来,而且这里面的后勤补给也没有那么简单就能送到。”

    “仲父你再看,义阳王叛军若想要攻打峣关,必然要以上洛、商县两地为据点。而这,不就是我们的机会么。”

    聂嗣手指点了点舆图上的‘上洛’‘商县’两地。

    聂绩沉吟片刻,问道:“你打算具体怎么做?”

    “仲父,以少胜多,兵家三势。”

    官衙内安静了一会儿。

    “咳咳,我是问你,具体打算如何对付义阳王,不是让你引经据典。”聂绩端起陶碗,喝了点水。

    聂嗣奇怪道:“仲父,这就是我的方法呀。战场之上,战机瞬息万变。打之前要做好布局谋算,打的时候全看谁能抓住机会,现在是布局谋算,孩儿只能说这么多。”

    顿了顿,他补充问道:“仲父,你不会不懂吧?”

    聂绩脸色一黑。

    见此,聂嗣貌似明白了什么。

    “咳咳,仲父,蓝田大营的事情,就交给仲父了,孩儿还有事情,先走了。”

    言罢,将案几上的羊皮卷收起,准备溜走。

    “站住。”聂绩道:“坐好!”

    聂嗣乖乖正坐。

    “蓝田大营的事情我会劝说太守答应,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聂绩转而问道:“不久前,凝月公主在黄丘遭遇贼寇袭击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孩儿知道,当时还是孩儿让护卫出手,这才擒下白袍贼蓟阚,救回了公主。”聂嗣说。

    聂绩点头,“眼下人心起伏,郡内有些不安定,你日后在外行走,要多带一些护卫,不要大意。”

    “仲父且放心,有德昂护卫,胜过万人。”

    对于栾冗,聂绩也有些印象,倒也没有反驳聂嗣的话,只是又嘱咐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方才让他离去。

    看着聂嗣的背影,聂绩笑着摇摇头,感慨道:“兄长啊兄长,你胜我多矣。嗣儿如今,终是能独当一面了。”

    伸手从案几上堆放的公文里面抽出一卷竹简,放在手心里敲了敲,旋即将其放在案几上摊开。

    提笔,在竹简下方写了个‘准’字。

    不久以后,聂嗣收到太守文书,他被任命为华阳郡校尉,辅助丁奚,统辖即将到来的各郡人马。

    对此,聂嗣有些惊讶,不过倒是没有拒绝。

    兵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让人放心。

    让他奇怪的是,郡尉程裴貌似被边缘化了,因为太守杨崧并没有明文让他负责兵马之事,而是交给了丁奚。

    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聂嗣觉得这是好事情。丁奚做上司,远比程裴做上司要好得多。

    在九月初九这一日,各郡兵马,终于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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