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纳喇氏诧异道:“夫人,那多铎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高傲?他也配得上这个词吗?”华珍冷笑一声,“多铎的成人礼是由二贝勒府最下贱的婢女完成的,他被灌了药毫无反抗之力,经受着比畜生更不如的qiang暴而没有咬舌自尽,也算是一个奇迹。后来qiang暴他的婢女全部被二贝勒阿敏尽数处死,他就是想质问想发泄都没有途径。”

    “阿敏?不就是刚葬身椅山渡口三个多月的二贝勒爷?”

    “阿敏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他让人在多铎的饭菜中混入烈性chun药,然后佯装悔恨把那些对多铎下手的婢女杀了,来骗取多铎的信任。你说,多铎高贵吗?傲气吗?本夫人赏他一点媚药,任他冷淡无情到时候也会变成卖弄风流,如饥似渴的纵欲玩偶!”

    “夫人,多铎如今不同往日般弱势了。”

    “那又如何?孙菲菲喜欢他又如何?我华珍还没怕过谁呢!再说了,男欢女爱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一想到他情潮涌动在婢女们身下shen吟辗转的模样,我就恨不得把他捆起来脱光了拿鞭子狠狠的抽打,听着他那销魂的叫声,好让他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装清高,以为自己有多干净似的!其实,他那身子,脏着呢!本夫人不嫌弃他,是他的运气......当年他为了活命能讨好赫舍里丶脂玉那个刁蛮的丫头,那个丫头可有我一半知风情?如今......”

    原来,他疯魔了一般用尽手段毁了二贝勒府,是为了复仇。

    原来,他对阿敏有着的不是兄弟情,多脂玉的有得也不是爱,而是对他们刻骨的恨,所以才有椅山渡口官船爆炸上那一幕。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活着,连一个人的尊严都丧失了,还一直活着......

    现在想起来,她还是不后悔,不后悔冲出去质问华珍要她收回那个字,不后悔对她破口大骂,恨不得撕碎那丑陋的嘴脸,诅咒她下阿鼻地狱,更不后悔华珍说要将此事公诸于众时,愤怒地将她推入荷池。

    那坏女人,怎么敢说他脏?

    他明明就是极爱干净的一个人,不喜欢女人身上的脂粉味,不喜欢不洁的物事,爱穿白衣再熏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他冷漠而高傲,可是笑容明净有如初融的雪水,握着她的的手,也总是洁净而温暖的。

    她可以容忍别人说他风流无情,说他冷血残忍,但是,她不允许任何人说他脏。

    他的心,柔软而倔强、孤独,被那些伤了一次又一次的狰狞疤痕掩埋着,无人能懂。

    她从不善解人意,这世间又太多污秽的东西,她用她的心去看他,他从来洁净有如荷花,涟涟出水,不染污泥。

    孙菲菲开始讲故事,把她知道的多铎的过往一一讲来,从他被欺凌到他逃离阿敏的魔爪的,不遗漏任何细节的讲来。

    静怡靠着墙身子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力气,然后终于想起当初在龙江城多铎在一个下雪的夜晚闯进了竹情园躺在雪上硬是让自己染上风寒,原来是为了制造借口抗旨不回盛京祝寿。

    一直往后想,想起阿敏到了龙江城之后的种种,他的冷漠绝情原来只是为了把自己推离险地,而自己却懵然不知……

    孙菲菲讲着讲着,忽然见静怡笑着淌下两行清泪,不禁顿住,说:“你哭什么?”

    静怡抽了抽鼻子,哑声说道:“我哭我自己,知道的太晚了。”

    孙菲菲得意的笑了,“还不晚。你离开他,还来得及。”

    静怡摇头,嘴角扬出一丝认命的笑意,“还是太晚了……”

    太晚了,心都给那个人,收不回了。

    还记得他对她说,信我最后一回,好不好?

    她闭上眼睛,昏昏沉沉之际只在想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口对他说那一个字……

    夜,漫长得让人难以忍耐。

    多铎掀起床帐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身上只着单衣。

    虽是夏夜,但是凉意还是有的,歇息在外间的晨光连忙起身取过外衫追上去。

    “贝勒爷又睡不着了?奴婢给你煮点参菊茶,宁神静气的……”

    “你下去吧,本贝勒四处走走。”多铎接过外衫,神情淡漠地转身向后院走去。

    十二天了,他入宫两次,都被大汗皇太极拒之门外。

    昨日庄妃让人来告诉他,静怡染了风寒,她已经暗中命人给她换到内务府东厢一处干燥清爽的厢房,那是专门用来关押曾得宠,后来犯错的妃嫔的。

    她让他安心,说是会安排大夫去看她,让他稍安勿躁,再等个合适的机会她再求大汗放人。

    等送信的人一走,他便上了马直往镇南王府而去,回来时阴沉着一张脸,高迎风和典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恰好在这时,一身男装打扮的云韵在温检的陪同下匆匆赶来,一见多铎便抓住他的手质问他静怡的事情。

    多铎僵立着身子,唇角深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韵眼眶发红骂他道:“多铎,你无法护佑静怡,就不要把她往宫里那种地方带去!你明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静怡她性子太直,根本就不懂那些伪善逢迎虚与委蛇,而且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不过是个庶福晋而已,就连我想去内务府见她一面都被禁止,她犯的错有那么大吗?如果真按照律例,该判充军流放,还是杖刑总得有个说法,可就是这么把人关着不放也不处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件事是冲着本贝勒来的,你放心,本贝勒不会让她有事。”

    让高迎风送走了云韵,多铎带着典宇去了一趟赵宅,续睿不在。

    续睿居住的竹庐里也是空空如也。

    多铎正想离开,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走到临湖的亭子才发现续睿靠在粗壮的竹梁之后。

    多铎走过去,续睿靠在那里,抱紧了自己怀里的酒葫芦,半闭着眼睛小寐。

    数日不见,他竟然形容落魄至此,一脸胡茬容颜憔悴,身上的青衫沾了几处尘污泥垢,也不知是几日没换洗,平素好洁温文有度的他也有如此不修边幅的时候。

    多铎在他身边坐下,说:“续睿,是后悔,还是只是难过?”

    续睿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说:“为什么要后悔和难过?她真不想嫁我,就不要嫁好了,我续睿又不是非她不可。”说罢,端起葫芦又喝了一口酒。

    “那你天天喝酒做什么?”

    续睿轻笑两声,笑声凄然,侧身面对着多铎捶着自己的胸口说:“你不懂。这里,好像缺了一角,总得拿些什么来填补。”

    “我说我懂,你信不信?”多铎抢过他的酒葫芦,扔了出去。

    续睿瞪着他,双眼发红,揪着多铎的衣襟大声喊道:“把我的酒还给我!”

    “德婉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多铎冷笑道:“你装什么借酒浇愁!虽然你与她有婚约在身,但是从不掩饰自己对孙菲菲的爱慕,口口声声说自己并不是非她不可,你明明把自己的心事讲得一清二楚,错的是她,她不该奢求,不该因为自己家族的压力而对这桩亲事兢兢业业,不敢反抗,更不该厚颜和隐忍,更不该在死后,才让自己的父母向你奉上退婚文书!”

    “住嘴!不许说!”续睿一拳打在多铎胸口,多铎用力推开他,说:

    “你赵、孙两家都是当朝外戚,权势正盛,为何不早早退婚让你好去了孙菲菲亲上加亲?你这个懦夫、伪君子!”

    “孙菲菲喜欢的是你!”续睿喘着气。

    “那就想办法把她抢过来,懦夫!喝酒做什么?你根本不喜欢德婉,你也不配!”

    “谁说我不喜欢她?谁说的!”续睿吼道:“她怎么能这样?非要用死来和我划清关系,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她不要她了?母亲想要拉拢我跟孙菲菲,早就不满这桩婚事,要是我对德婉过于亲密,这婚事早被退了!我不过是借着孙菲菲来迷惑有心人的眼,等着孙菲菲嫁给你我便顺理成章地娶了德婉……所以多铎,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暴怒的声音逐渐细下去变成呜咽,续睿跌坐地上双手捂脸,肩膀耸动,泪水从指间沁出。

    多铎难受地抚着发痛的胸口站起来走到不远处捡起酒葫芦,再回到他身旁坐下,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一大口酒,然后递给续睿说道:“能哭出来还算好。过去整整的一年,我想哭,都哭不出来。”

    续睿狠狠地深呼吸了一下,拿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一把抢过酒葫芦。

    “因为静怡吗?”续睿说:“想必你也是活该的。”

    “我不爱孙菲菲。”多铎苦笑,“也不乐意敷衍她。”

    “我知道,”续睿喝了一口酒,说:“全盛京就只有你多铎一人有傲气。”

    “其实我也会低头。”多铎抬头望着天空,“我想,我要娶她了。”

    续睿握着酒葫芦的手一颤,沉默了一会儿,道:“恭喜。”

    “本不想害人,我和她从不涉及男女之情。她不肯罢手,也是意料中事。”

    若非遇见了那个人,也许他会在大仇得报后娶了孙菲菲,像许多宫里贵族的子弟一样,在美酒名画中碌碌一生。

    “你来找我,断不会只是为了向我宣布这个喜讯。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那日静怡把华珍夫人推入荷池只是意外之事,若无此意外,相信坠入荷池的人应该是孙菲菲,推人的依旧是静怡,而续睿你则是很好的现场证人,对吗?”

    续睿垂下眼睛,道:“你都想明白了?的确如此。这样的局很拙劣,可是照样把你套住了。你不怨我?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害人者,你我都脱不了关系。”

    多铎自嘲一笑,“德婉投河前对我说了句奇怪的话,让我原谅你一回。所以续睿,你不妨告诉我,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续睿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声,望着多铎道:“你小子的运气,比我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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