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赵破奴沿着早年的记忆,领着三、四个穿着普通棕色麻布衣服的汉卒,闯进了单于庭的势力范围。

    如期所料,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单于庭的斥候发觉。

    在亮了左贤王于单和司匡签订的契约帛书后,几人被数十名匈奴斥候围着,送进了单于所在之地的大帐。

    交马。

    卸剑。

    经过一系列的安检行为,他被单独领到一个宽敞的白色羊皮营帐中,等候召见。

    赵破奴趁机回忆着幼年在草原所习之知识,不断地调整应对军臣单于的心态。

    单于,匈奴部落首领之称。

    孪鞮,乃匈奴单于之氏。

    挛鞮氏有人曰头曼,其为冒顿单于之父,创匈奴部落之制,使匈奴成为统一之国。

    其曾败于蒙恬之手,秦末之时,为其子冒顿单于所杀。

    凶狠、残忍、野蛮。

    顷刻间,赵破奴给匈奴这个群体下了定义。

    “哗啦!”

    营帐的破门帘被掀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佩戴弯刀、脸上顶着一个鹰钩鼻的匈奴人走了进来。

    “喂,单于要见你,跟我来。”

    “有劳了!”

    …

    复行数十步,

    赵破奴被引到一个更大的白色羊皮营帐中。

    这张营帐高大耸立、占地五十多平方米。

    外围数根木头套着圆环,钉进了地面。

    两列、共计二十四位腰配弯刀的匈奴人右手掐腰,左手按着刀柄,神色狠辣,伫立于帐门两侧。

    “我只能送到这里,你自个儿进去吧。”

    “嗯。”赵破奴拱手,行了一礼,朝营帐大门走去。

    突然,异变发生了。

    “呯!”

    两列匈奴门卫动作整齐划一,同时拔刀,两两碰撞,在空中绘制成十二个“x”形,阻断了前进的路。

    赵破奴眉头轻挑,不悦之色强行按了下去,对营帐内拱手。

    高呼一声,“吾奉家主之命,来单于庭完成与左贤王之承诺。”

    一道苍老的声音幽幽传出,“进来吧。”

    令出。

    “哗啦!”帐门两侧二十四名匈奴人同时收刀。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赵破奴凭借鼻子,用力呼了一道气,迈着步子,快速走了进去。

    …

    一进门,

    又是两列--八名匈奴士卒。

    与外面不同。

    这群人高大魁梧、黝黑色的肌肉厚实,裸露的肌肤纵横着道道疤痕。

    不仅腰间佩戴精钢锻造的宝刀,身上还穿着从大汉缴械而来的甲胄。

    赵破奴打上一眼,直接确定

    --骁勇善战之精锐。

    他视线挪动,放在躺在用柔软的动物皮毛铺成之胡床上的那个蓝眸卷发鹰钩鼻、满脸皱纹的老人。

    弯腰拱手,“见过伟大的萨满后裔之王。”

    “不用多礼。”

    军臣低首一笑,拿着布帛的手轻轻挥了挥。

    “给他个凳子。”

    一旁士卒搬来了一个用木头拼凑的低矮胡凳。

    赵破奴没有丝毫拘谨。

    扶正了,一屁股坐下。

    不一会儿,身后传开了一阵通报声,

    “阏氏到!”

    军臣单于于单、司匡所写契约帛书,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了一声。

    “让阏氏进来吧。”

    得到许可。

    一个披着羚羊皮,头插金制簪子,年龄约在四十多岁的老妪,在两个丫鬟的跟随下,慢慢地走了进来。

    老妪看到军臣,并未行礼,仅仅简简单单的喊了一声。

    “单于。”

    “阏氏先做,本单于要处理一些事情。”

    “单于请便。本宫今日前来,只是为了见一见这个从单儿部赶来的汉人罢了。”

    老妪笑不露齿,面庞犹如绽放的桃花,把皱纹都磨平了。

    军臣单于早就见怪不怪了,嗯了一声,继续观看契约帛书。

    而赵破奴的目光,被老妪的话语吸引,情不自禁地盯着,凝视一眼。

    起身,拱手,“见过阏氏。”

    “哈哈,好一个阏氏。”老妪仰头笑着,眼眶隐隐约约有些发红,“本宫离开大汉二十多年,汉人都把本宫忘了吧?”

    “???”

    赵破奴的眼睛忽然瞪大。

    声线像是青藏高原草原连绵起伏的青色山脉,抖得厉害,

    “您是?”

    “本宫来单于庭之前,先帝封吾为南宫。”

    老妪放平视线,目光炯炯。

    虽眼角滑落几滴泪水,但却未擦。

    声音慷锵有力,一字一顿,带有一股男子气魄,诘问,

    “汝之家主,妄图加入匈奴乎?”

    “非也。”

    “汝之家主,妄图舍弃汉人身份乎?”

    “非也!”

    “呵,既然非也,尔于大汉来此,则应称呼本宫为南宫公主,而非阏氏!”

    老妪身上穿迸发出一股凌人的气势,让赵破奴脸色大变,有些喘不过气。

    急忙跪地,郑重一拜,行稽首之礼,

    “拜见宫主。”

    老妪嘴一歪,不屑的摇摇头。

    “尔等与张骞想比,差得太远了!其在此近十年,不曾低头。”

    老妪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军臣单于,娇喝声越来越大。

    “然尔等,竟然主动向匈奴透露大汉之消息。”

    “可悲!”

    “本宫羞与尔等于同一帐篷之下。”

    她抬起用牛皮缝制的靴子,往眼中叛徒身上用力踢了一脚。

    赵破奴硬生生的挨了这一脚。

    痛,一声埋怨也不吭。

    “敢问公主可有需要带回大汉的消息?”

    “怎么,尔等宵小还能进入长安不成?”

    军臣单于抬头,淡淡地说道:“阏氏,按照约定他们可以进入。有什么话,可以让这小子带回去。说不准,下次这小子来的时候,还能给你带几封家书。”

    “哈哈,单于今日怎么这么容易说话?竟然允许老身往大汉传信?”老妪桀然大笑。

    军臣丝毫不怒,笑眯眯的,手中的帛书被攥成一团,亮了亮,

    “别误会。本单于只是想看看其家主是否能如帛书所言罢了。”

    下一趟司匡能把阏氏的家书送过来,表明其真的进入长安内部了。

    别人不清楚,军臣可知道很多。

    这位阏氏,可是有罪之身。

    否则,刘启也不会安排她来和亲。

    能够接触到阏氏之亲者,要么是刘彻的人,要么,就是收买了刘彻的人。

    前者……

    他可不信会有傻子用详细地图、情报这种珍贵之物来换取匈奴的信任。

    老妪瞥了军臣一眼。

    瞪着赵破奴,冷声,

    “既然如此,尔就让那懦夫家主入长安告诉吾之侄儿刘彻。”

    “本宫、吴王刘濞之女--刘华,绝不会向匈奴低头。”

    “家父之罪,吾愿恕之。勿要迁怒吾之亲属。”

    “若有可能,请陛下在老身有生之年,派兵来此,接吾回家!”

    刘华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领着丫鬟,转身离开。

    赵破奴闭上眼睛,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跪拜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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