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真现在没空照顾沈林子的心情,因为他从姚泓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

    王镇恶已经率领水军到了长安!

    “沈将军,现在我们需立刻发兵攻打长安!”

    “这...”

    其实沈林子一直有个疑惑。

    王镇恶对于刘义真来讲,并不像刘裕、谢晦对王镇恶那般有欣赏之情,为何刘义真要如此不顾一切的去救王镇恶。

    刘义真也不好说未来会发生建康巨变,刘裕仓皇南归,王镇恶也会变成一颗超级炸弹。

    这种事就不是装神弄鬼能糊弄过去了,毕竟谁都不是傻子。

    “王镇恶乃我军战将,以后统领关中,北伐魏国都有大用,他若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于国无利。”

    刘义真换上了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心里默念着“先天下之忧而忧...”云云,流露出的气质让人动容。

    沈林子看到刘义真这幅模样,愈加笃定了刘义真天命在身。

    当时刘义真和王镇恶发生冲突的时候沈林子也在场。

    他自然晓得二人关系实在谈不上融洽。

    可公子却为了大义而放下私怨,这种气度就远非常人能及。

    “公子不计前嫌,螫手解腕(shì shǒu jǐe wǎn),吾愿为公子冲锋陷阵,攻破长安!”

    沈林子此时于公于私都被刘义真征服了。

    而刘义真闻言也是开心的望着沈林子:“如此甚好!今日我们就出发!”

    这时军医也带过来一个好消息——

    沈田子的情况好转了。

    虽然还是没有清醒,但是脸色红润了起来,说明体内气血循环已经畅通,这也算安了沈林子的心。

    又安顿好昨晚的伤卒,刘义真、沈林子、傅弘之带着几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向长安进军。

    路上,刘义真没有和往常一样骑马,而是坐在一辆马车上,他的旁边坐的正是秦国皇帝姚泓。

    姚泓自从被俘后气质大变,居然有了种看淡人生的洒脱。

    他给自己和刘义真各斟了一杯酒。

    “此乃前秦天王苻坚在位时储藏的美酒,朕本来是想击败晋军后与将士共饮此酒,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和你喝。”

    姚泓将美酒一饮而下,还吧唧了一下嘴巴,全无皇帝威严。

    刘义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入口略微有些发苦,但之后就是充斥口腔的清香。

    “确实是好酒。”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酿酒技术,这确实是难得的美酒。

    姚泓欣慰的笑了。

    但之后就靠着后面的车板,望着天空:“朕本以为自己能和吾父一样,使秦国强盛,但没想到却被一个稚子所擒,实在可笑。”

    姚泓已经知道了刘义真的身份,所以对自己被擒一直觉得可笑。

    “朕以为朕的敌人是魏国皇帝拓跋嗣,是胡夏国主赫连勃勃,是晋朝刘裕,谁知...”

    姚泓又喝了一杯酒,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什么时候杀我?”

    刘义真也不瞒着他:“这是由吾父决定的,但不出意外应该是押到建康,你还有几个月可活。”

    姚泓谈到自己的生死情绪也无太大波动,反而眼里有些不一察觉的光芒:

    “建康啊,好地方。”

    刘义真挑了挑眉。

    “因为朕曾在梦中无数次梦到朕会和前秦天王苻坚一样一统北方,封锁长江,再攻破建康。”

    姚泓看着刘义真,毫不顾忌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刘义真冷笑:“陛下未免想的太多了。”

    “就算陛下是第二个苻坚,我们汉人还是会送你一场淝水之败,决不允许汉人被你们羌人统治。”

    姚泓听到这话愣住了。

    “不仅如此,我们汉人还会一点一点将你们占领的土地给抢回来,而且我们已经在做了!先是你们秦国,然后是胡夏、凉、魏国,重建我华夏神州故土。”

    刘义真此时死死盯着姚泓,斩钉截铁的说出这话。

    姚泓握着酒杯的手指有些发白,许久后才缓缓松手。

    “原来如此...”

    “朕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

    姚泓指着北方:“看这个方向,你们是要去攻打长安?”

    “正是。”

    “长安乃铁郭金城,你们若是要打下来,不比攻下潼关轻松,势必要损兵折将。”

    “所以?”

    姚泓指了指自己:“朕虽然不算个好皇帝,但是在长安曾经广施仁政,朕若是劝守城将领开门投降,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条件呢?”

    “你们晋军入城后,不可屠杀我羌族百姓。”

    刘义真没有正面回应姚泓,而是说:

    “羌族与我汉人有血仇!”

    羌族自汉武帝时就经常骚扰、劫掠陇右边境,直到宣帝时赵充国带兵镇压,才算勉强平定。

    到了东汉时期,光武帝刘秀建都洛阳,对关中的掌控力大幅下降,这也使得羌族越发猖獗,屡次骚扰关中,甚至成为关中隐藏的“主宰”。

    汉末的董卓便是与羌人交好,才在西凉混的风生水起,成为日后祸国殃民的太师。

    如果说西汉的对手主要是匈奴。

    那东汉的主要对手就是羌族。

    现在强势无比的鲜卑族在曾经的羌族面前只是个弟弟。

    所以对待羌族,刘义真完全没什么好脸色。

    “而且...”

    刘义真的脸色变得凶狠:“你别忘了你只是个阶下囚,居然还敢和我谈条件?”

    姚泓皱着眉头:“汝此话未免太过无礼,汉人不是说天子不可轻辱吗?”

    “你也知道是汉人说的,那关你们羌族什么事?”

    姚泓一时语塞。

    刘义真露出了自己的本性:“到时候把你扒光了掉在前面,你猜秦军会射击吗?”

    姚泓脸上终于变色了。

    刘义真抢过酒壶一脚踹在了姚泓的胸口。

    “给你点颜色你还真敢开染坊,还把自己当皇帝?”

    姚泓捂着胸口,不敢置信是看着刘义真。

    “别这么看我,我和你同乘一辆车就是好奇,想看看皇帝是什么样子而已,你若是个汉人皇帝,哪怕俘了你我也给你几分面子,但你不过是个羌人。”

    “居然还和我摆上谱了,怎么?感觉自己是皇帝就比我们要高人一等?”

    姚泓已经惊了。

    他也是懂汉人文化的。

    可是刚才刘义真的话不但有着华夷之别,还对皇帝不屑一顾。

    这真的是汉人?不是什么无君无父的胡人?

    “来人!”

    沈五闪现到刘义真身边。

    “把他给我绑了!结实点,嘴也给我塞上,别让他自尽了。”

    沈五狞笑着拿起一根绳子,像一个口味甚重的大汉一样一步步走向姚泓。

    姚泓全然不复刚才看破生死的淡定,因为有些东西,比生死更让人痛苦。

    “天子不可轻辱,不可轻辱啊!”

    姚泓还在抵抗即将到来的蹂躏,刘义真已经跳下马车,跟随在队伍中。

    这时王弘凑了过来,担忧的看着刘义真:“公子,他毕竟是皇帝...”

    王弘出身世家,对一些礼法看的还是比较重的。

    而且他担心这会成为刘义真未来的污点,被世家给排挤。

    谁知刘义真在这个问题上格外强硬:“羌人凌辱我华夏子民时可有这般顾虑?匈奴残杀我朝皇帝时可有顾忌礼法?”

    “对待豺狼一般的敌人,就要用豺狼的办法!”

    “王公,这里不似南方,你若还是这种想法,必然会被反噬!”

    对畜牲一样的家伙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长安,乃至关中的羌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王弘连忙劝道:“公子切不可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倒是觉得公子说的有礼...”

    另一边,傅弘之给刘义真投了一票。

    傅弘之和王弘不同。

    他出生于北地,和羌人接触的更多。

    他深知和羌族没什么道理可谈。

    当你强大时,他们会为你献上肥美的牛羊并跪在地上为你服务。

    反之,当你弱小时你自己就是牛羊,只会被他们分食殆尽。

    王弘瞪了一眼傅弘之,傅弘之自知惹不起王弘,吐了下舌头就溜开了。

    “明当先正京师,乃正诸夏。诸夏正,乃正夷狄,以渐治之。”

    刘义真回头瞅了瞅被五花大绑的姚泓:“吾等还没有强大到用柔和手段的时候,而今之计,唯有以彼之道还置彼身。”

    王弘也不是迂腐之人,见刘义真坚持如此,也就不再劝阻。

    “还有多远到长安?”

    “还有十里!”

    再有十里。

    就能看见长安了。

    相比起洛阳,刘义真面对长安时的心情更为激荡。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她,是华夏文明桂冠上的那颗最亮的明珠。

    也是华夏文明鼎盛时的象征。

    秦皇振臂、汉武挥鞭。

    这里记录的不止是这些王侯将相的功绩,还有一个民族的繁荣。

    距离汉人丢掉这座城市已经一百余年,如今刘义真就像要迎娶一位公主一般将长安迎回汉人的怀抱。

    “到了!”

    远远的,刘义真终于看见了长安高大的城墙。

    不知为何,一股热泪从他眼角留下。

    长安,今天就来接你回家。

    ——————

    长安城内其实早早就得到了姚泓战败被俘的消息。

    秦国的文武大臣一个个都要疯了。

    “天子被俘,精锐尽失,兵围都城...”

    此时的秦国高层们罕见的和一千年后北京城内的那批人有了共鸣,可惜的是他们可没有个叫于谦的大臣。

    所以此时,

    降,还是不降。

    这是个问题。

    “长安粮草充盈,城高墙厚,我们未尝不能抵御住晋军。”

    “抵御住又怎样?晋军主力还没来呢,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世!不如早点降吧!”

    “我们可以向魏国求援...”

    “你说的是被刘裕刚刚击败的魏国吗?”

    “……”

    一众大臣六神无主,吵的是不可开交。

    没办法,秦国先是经历宗室相残,又是皇帝被擒,能主持大事的人几乎都死绝了,眼下就大猫小猫三两只,实在是不成气候。

    当得知晋军已经出现在长安周边,有些大臣干脆逃出皇宫回家当鸵鸟去了。

    刘义真在城外虽然不知道此时长安城内的情况,但是用屁股想都知道里面绝对不是三军用命的情况。

    “准备攻城器械,要多造一些,先吓吓他们。”

    攻城的事沈林子是内行,在请示刘义真后他便直接下令砍伐长安周边的树木制造冲车、云梯。

    晋军并没有派人去和城内的人谈话,而是直接开始准备攻城,此举果然吓坏了秦国大臣们,连忙派人喊话:

    “秦、晋素来交好,何必要用武力解决问题呢?秦国愿意自降帝号,成为晋朝的藩属国,世代向晋称臣!”

    见对方还想垂死挣扎,刘义真抱着戏弄对方的态度向对面喊话:“大军远道而来,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对面一下明白了,甚至有些欣喜若狂。

    “只要晋朝愿意退兵,秦国愿意割让关东之地,并献上粮草三十万石,黄金十万两,丝绸十万匹!”

    刘义真闻言有些咋舌。

    秦国还真他娘的富!

    别的不说,黄金十万两怕是晋朝都拿不出来。

    不是说晋朝穷,主要是钱都在世家大族那里,朝廷能支配的确实不多。

    对面怕给的太少,态度十分真诚,甚至还放言可以详谈,这惹得刘义真又是一阵发笑。

    “秦国的人是猪脑子吗?居然真的想和我们和谈?”

    身旁的傅弘之疑惑的看着长安,感觉里面住的那帮人智商或许有些许问题。

    “不是他们笨,只是他们想骗自己罢了,这样哪怕有一丝机会他们也想抓住。”

    刘义真没再理会对面,而是让晋军加快制造军械。

    秦国大臣原本听说晋军似乎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如同溺水之人眼前出现一根树枝般,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是被戏弄了。

    “欺人太甚!和他们拼了吧!”

    就在他们群情激愤的时候,一个消息再次给他们泼了盆凉水。

    他们的皇帝姚泓被吊在晋军大营门上了。

    这……

    皇帝被吊起来。

    对这个时代的人完全就是毁三观的事情。

    不少人不敢置信的亲自来到城墙上观望,结果真的发现姚泓被吊了起来。

    不少秦国大臣都哭了起来:“主辱臣死!我等都是罪臣啊!”

    刘义真就这么在长安城外一点点摧毁秦国大臣心里防线,打击对方的士气。

    到了临近傍晚,军械终于造好,刘义真让人举着挂着姚泓的长杆,抽出宝剑指向长安。

    “攻城!”

    ——————

    昨天居然有人说我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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