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

    也就是东晋隆安四年。

    当时的韦阆还不是京兆韦氏的家主,只是算族内比较有天赋的后起之辈。

    那一年正是关中之主——后秦姚兴最得意的一年。

    他向东大破晋军,占据了弘农、洛阳,以及汉水北部大量地区,使东晋朝廷不敢派兵北上。

    向西则攻破了西秦,使西秦之主乞伏乾归率众投降。又灭亡陇南的数个割据势力,使后秦国力达到极盛。

    后秦国力极盛,并不意味着后秦百姓就是安居乐业的。

    因为羌人欺压汉人。

    所以哪怕是当时的汉人地主,也就是汉人世家,在那个年代过的还是相当凄惨的。

    韦阆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成长,在他眼里——

    羌人残暴,不可信服。

    晋人软弱,不能长久。

    此时的韦阆,心中尽是屈辱与迷茫,不知理想终在何方。

    这时,一个人闯入他的世界。

    他便是乞伏炽磐,也就是乞伏乾归的长子。

    乞伏炽磐虽是鲜卑人,却知书达礼,幽默风趣。

    他本该是一国太子,在沦为俘虏后不但没有沉沦,反而如太阳般积极乐观,在长安四处结交知己。

    在韦阆和他结交后,乞伏炽磐身上的品质深深地吸引了韦阆。

    无论是其汉胡平等的理念还是人民安定的抱负,都让韦阆为之一振,觉得乞伏炽磐便是他值得效忠的主君。

    后来二人便形影不离。

    直到有一天,乞伏乾归带着乞伏炽磐回到西秦故土,重新建国,二人才断了联系。

    韦阆自乞伏炽磐离开后一直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几年后,乞伏炽磐继位成了西秦国主后,韦阆才与其断弦重续。

    这时的二人,身份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人是一国之主。

    一人是一族之长。

    不过不变的是,韦阆心中依旧把乞伏炽磐当做自己的白月光。

    他数次资助乞伏炽磐,就是希望乞伏炽磐可以强大起来,一同实现他们年少时憧憬过的盛世。

    乞伏炽磐也没让韦阆失望,他在西方灭亡南凉,压制诸多小国。

    就连强横的后秦面对乞伏炽磐时也屡屡吃瘪。

    就在后秦皇帝姚兴身死,后秦国力衰微时。

    韦阆心中狂喜,以为到了乞伏炽磐入主关中、与自己相见的时候

    可刘裕横空出世,一举收复关中。

    这让韦阆那颗躁动的心重新归于平静。

    毕竟刘裕威名天下皆知,若是刘裕主关中,韦阆也是可以接受。

    坏就坏在

    刘裕攻克关中后,居然立马回归建康,并且只留下稚子刘义真守护关中!

    这让韦阆年少时对晋人的那种软弱的印象重新涌现。

    再加上刘裕将关中之地“抛弃”的举动,让韦阆更是恼火。

    自己视为珍宝的家园,居然被随意弃之!

    既然刘裕看不上关中,那又何必要占据这方土地?

    也就是那时起,韦阆便决定要将东晋势力赶出关中,迎接乞伏炽磐。

    即便刘义真率众抵御赫连勃勃,也没有让韦阆回心转意。

    恰巧此时发生了薛永宗的事情,韦阆便设计了这么一出诬陷案。

    只要让刘义真与关中世家中产生隔阂,关中重新陷入混乱,乞伏炽磐必然可以在合适的时机一举攻陷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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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阆脑海中闪过自己与乞伏炽磐如胶似漆、同榻而眠的日子,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笑意。

    他回过神来看向刘义真,眼中不复刚才的愤怒。

    “刘将军愿意叫我什么,便叫我什么吧。”

    “西秦眼线也好,关中叛徒也罢”

    韦阆望着西边那最后一抹落日,眼中充斥着思念。

    “吾心,始终未变。”

    “吾始终都相信带给关中和平与希望的人将是他,而非其他人!”

    他猛然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刘将军,吾与你确实无冤无仇,之前对付你,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但有的事情,吾必须要做!”

    韦阆的眼中充满坚定。

    “只要吾死在这里,不管你和薛氏的人怎么说,其他世家的人都不会相信你们,到时候吾的目的一样能达成!”

    这便是韦阆诬陷刘义真的最后一道底牌。

    他的生命!

    刘义真看着如此决绝的韦阆,心头厌恶之感更甚。

    不等刘义真说话,王买德身后的一个骑兵突然怒骂道:“畜牲!”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那骑兵一边嚎哭,一边跳下战马跌跌撞撞的向韦阆跑去。

    “你个畜牲!你这是要把我韦氏置于死地啊!韦阆!你如何对得起你的父母?你如何对得起我韦氏的列祖列宗啊!”

    那骑士丢掉了头盔,露出自己须发尽白的面容。

    韦阆一看那人,握着小刀的手突然僵住。

    “族老?”

    没错,这人正是韦氏族老。

    不光如此

    王买德身后其他人也纷纷摘下头盔。

    这些人赫然都是关中大大小小世家的家主。

    其中京兆杜氏的家主杜骥神色复杂的看着韦阆:“韦兄此次汝过了!”

    世家可以厌恶、乃至抵制朝廷统治。

    但若搅乱一个地区的安宁,连累到其他世家,这便是犯了大忌。

    刘义真对早就呆若木鸡的韦阆解释:“你的这最后一招棋,王长史也猜到了。所以早在我离开长安前往佛寺的途中,王长史便四处联络各家家主,让他们一同来见证真相。”

    韦氏族老上来开始撕扯韦阆,这才让韦阆反应过来。

    韦阆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后悔、惊恐的神色,同时在看向刘义真时还出现了罕见的迷茫。

    “吾失败了吗?”

    他拿着利刃的手又紧了几分。

    “吾败了但他不会败!”

    天边的落日终于收起它的最后一丝光亮,伴随着夜幕的降临,韦阆手起刀落。

    “噗嗤!”

    利刃划过肌肉的声音分为刺耳,鲜血飞溅到韦氏族老的脸上,让他骇然的停止了撕扯韦阆的动作。

    鲜血渗透了韦阆的衣服,使他看起来如同一个血人。

    “乞伏兄带着我那份,好好活下去!”

    韦阆死了。

    看着韦阆的尸体,刘义真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他死了但我却没有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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