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杨某人点出那“骤击双肋”的法子之后,天色已经差不多了。

    往后一节,乃是:

    蓝采和偷驴打报告,铁拐李化形教牡丹。吕洞宾大意失阳宝,白牡丹得道亦升天。

    这话说来太长,却也来不及讲。

    便停下话头,与众人道别,结束了这一场。

    但那些个茶客,自然不知这些,意犹未尽的他们明显不大乐意。

    “哎呀,这咋就停了。”

    “正带劲呢,这对狗男女到底谁赢了!”

    也有许多依然在感叹……或者说羡慕:

    “嘶!吕洞宾当真如此坚挺?”

    还有的突发奇想:“我还真听过一个叫牡丹的勾栏女子,说是艳丽的很……没准就是故事里那个?”

    旁的纷纷耻笑这人:

    “呀!你莫不是当真了?我可告儿你,爷们走南闯北这些年,只听过的见过的,花名叫牡丹就有十个八个。”

    “这行当重名多的是,可别想太多。”

    杨书也就听一耳朵,笑笑不说话,转身去了。

    与安老板扯个淡,和打算回家的老黄互损几句,再去面摊吃完阳春面。

    便又是一番安乐日常。

    待他回家时,杨书突发奇想,还打算去那邻居家看看。

    他也好奇,这厮早间得了灵感,张忙离开,到底能鼓捣出个什么。

    但一到门口,却有些傻眼。

    只见铁将军把门!半个人影也无。

    “嘶……这个点了,人呢?”

    ……

    ……

    “胡闹!胡闹!”

    “我跟老二都还是被人提醒,才知道你这回……居然给我们弄了个假皇帝摆在那里!”

    “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夜间。

    宫中养心殿,正传来阵阵暴躁的咆哮。

    明亮的宫灯闪着光辉。

    能工巧匠精制的蜡烛,燃烧时烟雾非常少,还散发着淡淡香气。那竞相环绕的飞虫,仿佛也更加欢乐。

    陆五端坐在龙椅,半低着头,悄眼看着这一幕。

    却是有些走神。

    继而猛地听到一声怒叫,把他惊了一下。

    便是那净妖司首尊,正在疾言厉色的呵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那声势,无异于破口大骂。

    大乾能当面指责皇帝的人不多,但这位与国同休的净妖司首尊,绝对有这个资格。

    陆五并不生气,反而急忙点头:

    “松叔言语,我……朕自然是在听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位置多少人想坐都坐不了,你呢?成天就想着往外逃!”

    只要提到这个,首尊就气的跳脚:“之前还只是懈怠,偷跑!这次简直是癫了,竟找个妖魔来当假皇帝!你难道真想做亡国之君?”

    陆五闻言,直起腰郑重说道:

    “朕深知祖宗托付之重,自然是想当好这个皇帝,令大乾中兴的。”

    首尊当即怒喷:“你当好个屁!”

    好嘛。终于骂出来了。

    站在旁边的二先生急忙阻拦:“大哥别生气,陛下年纪还小,别着急别着急。”

    陆五瞟一眼二先生,心说这竹二叔真是蔫坏。

    果然,这“孩子还小”的话一出口,首尊都想动手打人了……

    陆五好一番规劝,才免去这场灾祸。

    ……

    临近深夜,怒喷两个多时辰的首尊大人,总算是消了气,说了句……姑且算是好话:

    “还行,你这良心也没烂透!晓得自己回来!”

    陆五如蒙大赦。

    “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朕也省的……”

    二先生也是长出一口气,心说总算能谈点正事了。

    急忙清清嗓子,说道:

    “当务之急,也不是指责陛下,而是解决问题。”

    陆五点头:

    “关于选秀女的闹剧吗?”

    二先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言词。

    “这个其实还好,折子在内阁那里就被压了,毕竟民女都选,实在不合理法。所以万幸啊,这事并没有波及天下。”

    首尊哼一声:“也就东厂不分青红皂白,陪着假皇帝瞎胡闹。”

    说到这里,二先生偷眼瞧了瞧皇帝。

    这几乎是在说这皇帝,大权被内阁严重牵制了。

    虽说……这是事实。

    以至于很多大臣,都在私下里叫皇帝点头虫……但终归是好说不好听啊!

    但见那皇帝只是点点头,不甚在意,心里也就松口气。

    便转回正题:

    “当务之急,还是消磨那妖魔的影响,这消息若传出去,绝对会被有心人利用,再生事端……此番倒是有两件事,需得陛下参谋一下。”

    陆五一愣:

    “用我参谋?那便说来听听吧。”

    二先生与首尊对视一眼,整整衣服,缓缓言道:

    “首先是目击者……亲眼见过青牛变化的,都已经被我控制,比较干脆的办法是杀了。如果柔和些,也可以用三妹留下的符咒,抹去他们当晚的记忆。”

    “……”

    陆五低头想了想,说道:“这事儿算是我的罪状,因此再造杀孽,实属不该,便辛苦辛苦梅姑吧。”

    二先生顿首。

    “无妨,三妹前些年脱发,留下的符咒不少。”

    沉默的首尊听到这里,斜过来一眼。

    二先生却没看到。

    “这其二嘛,是为未来考量,万一消息走漏出去,虽可指其污蔑,但这种说法,其实也不需要证据……所以,咱们得打个提前量,先把理占住。”

    “竹叔不必吞吞吐吐,直说就好了。”

    “咳……”

    二先生恭敬的行一礼,说道:“请陛下……下一个罪己诏,言说自己失德,把那青牛的所作所为,揽到自己名下。”

    陆五恍然。

    “这样啊……”

    一阵沉默。

    净妖司的两位悄咪咪对个眼神,也不催促。

    所谓罪己诏,还能追溯到上古时期。

    有贤明君王,自觉功德不足,愧对子民,便昭告天下,说自己有罪有错。

    但那是上古先贤。

    对大多数皇帝而言,这无疑是很丢脸的事情……

    本朝迄今已历十七位皇帝,发过罪己诏的,也只有三位。

    人都要脸面,坐在人间顶峰的,便更加要脸面。

    但不得不说,这一手确实很有用。

    一个皇帝,他都这样言辞恳切的责怪自己,惩罚自己,作为一个升斗小民,又怎好意思去责怪他呢……

    ……

    陆五并未沉默太久,缓缓点头。

    言道:“明日我与张爱卿商量一下,发一封罪己诏,公示天下。”

    二先生恭敬行礼。

    心中也有些唏嘘。

    作为开国功臣,凭借竹妖寿数,他接触过本朝所有皇帝。

    其中有的雄才伟略,也有的志大才疏,可谓形形色色。但眼前着我,跟他这些祖宗都不同。

    说他不负责吧,他也愿意承担很多东西,可说他负责吧,却见天的往外跑,惹出许多祸事。

    非要说的话,该是没有事业心,不愿跟臣子们争权夺利,

    加上耳根子也软……

    需知从善如流,从恶亦如流,从善亦从恶。对当皇帝的来说,耳根子软可是个大麻烦。

    譬如那略显臃肿的后宫,便都是臣子们塞进去的。

    朝前朝后,皇帝怕是连自己的空间都没有。

    又经常被臣子们当枪使……

    “唉,还是太祖干活利落啊!真该让他教教这不肖子孙。”

    这样想着,二先生与首尊共同告退,离了养心殿。

    都已是后半夜了……

    ……

    陆五揉着眼睛,感觉困顿不已。

    但眼瞧着就该上朝……睡也睡不得太久,便打算再熬一天。

    那个熟悉的公公端碗汤过来,言道:

    “陛下,保重龙体啊……”

    “无妨,我还年轻。”

    那公公支支吾吾一会,但还是说道:“今儿的朝会,只怕逃不得那帮大臣的口诛笔伐。”

    陆五自然知道这些,呵呵一笑:

    “许是该怪我无能,那青牛都能在朝堂上作威作福,我却跟受刑似的。”

    “陛下可别这么说……”

    “其实还好,这次出宫,我也有些收获。而自己作下的烂摊子,总归自己来清扫……”

    陆五喝了汤药,擦擦嘴,定定神,反而安慰起惴惴不安的公公:

    “问题不大,我只要点头就可以了。”

    ……

    ……

    陆五于朝会做着点头虫的时候,天光也已经放亮。

    杨书打着哈欠伸懒腰,松了松沉睡的筋骨。

    嘴里还嘀咕着:

    “这一天天的,过得也忒快了。”

    精神点之后,他又将目光转向无名古卷。想看看这次能抽出什么。

    照理说,收获应该不差。

    这一出吕洞宾调戏白牡丹,虽是个挺不正经的小故事,但毕竟涉及到八仙。

    无论是前半段参与的吕洞宾,还是后半段参与的蓝采和,张果老,铁拐李,都是得道仙人。

    厉害的紧!

    “可别是啥双修法门。”

    怀着期待,杨书定睛一看,便微微挑眉。

    “五层的……钟吕传道集?这么厉害?”

    信手一抹,却是拿出一册书,很轻薄,一共也没多少字。好奇中,便打开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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