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开老三样,杨某人摇头晃脑:

    “却说这京城中有个奇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庶子黎民,竟似百舸争流,纷纷登门拜访。你道为何?”

    蓝采和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知不知,先生快说。”

    “只因这人熟谙六爻,精通八卦。上知天地,下通鬼神!过去事,未来事,只掐指一算,便是门清儿。

    无论问什么吉凶祸福,皆是一言可断!又快又准,神异的紧!”

    蓝采和眼皮一耷拉:

    “哦……算命的啊……”

    却是,对神仙而言,凡间的活儿也就骗骗凡人。

    再能算,还能强过神仙?

    但二先生却来了兴趣。

    毕竟这可是位资深占卜爱好者……

    “有这么厉害?”

    杨书洒然点头:“就是这么厉害,至于如何厉害,且听我慢慢道来!

    咳……这算命的名姓并不重要,此处,便以术士称呼吧!

    这天,术士与往常一样,于人来人往中算着因果,不成想,却迎来个不速之客。

    打眼一看,还是位风姿英伟的白衣秀士!

    术士眉头一皱,觉着不对劲,暗中掐算,却看出这秀士的本相……乃是一头老龙!”

    说道此处,蓝采和总算来了兴致。

    “龙也来算命?”

    “哪儿能啊!这是来与术士找麻烦的!”

    杨书呵呵一笑:

    “老龙之所以化为人形,来术士这里查探,正是因为得了虾兵蟹将的禀报。说有一个渔人,将河湖中的水族搅扰的厉害,人丁都不旺了!

    按理说,渔人捕鱼辛苦,有所收获也是应该。

    但这渔人不同,竟似能知未来,每天都把那渔网,放到最紧要处,往后睡一天觉,也能盆满钵满!

    水族自知事情不对,便差人打听。原来这渔人,是按照术士的指示撒网,才能由此收获!作为报偿,他就送那术士一尾金鲤!

    老龙知道了,哪里还坐得住!若非部下阻拦,都想提剑斩了那术士、此番前来,正是不怀好意,来探探虚实。”

    二先生一乐:

    “这捕鱼的是多狠,竟把老龙都给逼急了?”

    杨书摇摇扇子,轻轻点头。

    说道此处,这故事的前两个主角,也算介绍清楚。

    往后就是正题。

    “老龙心中恼怒,术士洞若观火,却也不急不躁,只问:‘阁下所求何事?’

    老龙便答:‘卜问明日阴晴!’

    术士掐算一番,断曰明日有雨,老龙又问;‘明日何时下雨,下多少尺寸?’

    术士断曰:‘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停,得雨水三尺三寸四十八点。’

    老龙一听,笑得直打跌。他这行云布雨的,都不知这回事,一个人间术士如何得知?

    便说道;‘此事不能开玩笑,若明日雨水如你所言,我便赠礼五十两黄金,可若算的不准,莫怪我斗起威风,掀了你这摊子,再把你赶出京城!’”

    蓝采和忙问:“这术士应了吗?”

    杨书笑道:“自然是应了的。”

    “啊!”

    蓝采和一脸呜呼哀哉。

    “那不完蛋了?行云布雨的就是老龙,术士这赌约必输无疑啊!”

    二先生也点头:

    “术士莽撞了,既知对方是老龙,如何还能赌这个?”

    “哈哈哈!”

    杨书大笑说道:“那老龙啊,却是与你们一样想法,觉着自己这个庄家,能稳胜此局,便开开心心回了龙宫。

    还与那虾兵蟹将言笑,说那术士不过如此,只略施小计,便能将其赶出京城!

    正受着恭维,却没想到,这龙宫中来了金甲力士,手持玉帝敕旨,待他们焚香沐浴,接了旨意,打开一看……

    竟是那行雨的时辰点数,且与那术士所言,分毫不差!

    这一下,好险将老龙吓死……”

    蓝采和与二先生,做出同一个表情:

    “哈?”

    杨书喝茶:“所以我说,这算命的不一般吧!”

    蓝采和翻个白眼儿:

    “哪里是不一般!说是这术士定的行雨录,我都一百个相信!”

    杨书摆摆手:

    “这些计较且不重要,那老龙得了旨意,也知这术士有修为。

    此番若依旨行雨,输掉五十两黄金是小事,只恐其名声更大,往那里送鲤鱼的更多,早晚把他们水族打光。

    便是怒从心头起,要行一个险招!”

    “是何险招?”

    “能是啥?不过拖一些时辰,扣一些雨点。

    到第二天,本该辰时布云,那老龙却硬挨了一个时辰,又将雨水扣下三寸八点。

    只得一个三尺零四十点!

    雨后,老龙收拾行装,又化为白衣秀士,去到那术士跟前,将其笔墨纸砚摔个粉碎,大骂道:

    ‘妄言祸福的妖人!这卦分明是一点不灵,时辰点数差的老远!竟还敢在此端坐,快快离了京城,我还饶你死罪!’

    毕竟是真龙,发怒时威风赫赫,等闲凡人,压根不敢直视!

    然那术士却怡然不惧!

    只嗤笑道:‘此番有死罪的,不是我,而是你这老龙!违了玉帝敕旨,乱改时辰,私克雨数,已是犯了天条。那斩龙台上,恐难免一刀!’”

    二先生皱皱眉:

    “差了一点时辰雨水,就能这么严重?”

    杨书点头:“天威法度,何其难测?”

    “嗯……也是。”

    二先生沉吟着,也停下动作。

    却是不知不觉间,那花篮也已经编好,蓝采和兴冲冲拿到手里,几番把玩,只觉是如此顺手!

    待祭炼一番,不仅能补上拍板缺失的损害,还能更进一步。

    天生与其有缘似的……

    心中感叹:莫非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又想到西王母言语,不禁喃喃:

    “定数……定数……”

    转向杨书,问着:

    “那老龙被斩了吗?”

    “自然是被斩了,且如我之前所说,是被一个凡人斩的!

    当时的朝廷,有个耿介的重臣,唤作魏征!玉帝便命其午时三刻,与斩龙台上斩杀那老龙。

    后来还有些别的,但遇这事无关,就不多提了。最有趣的是,魏征当时还被人牵绊,分身不得,还是在梦中往那斩龙台,斩了老龙!”

    蓝采和点点头,摩挲那竹篮,问道:

    “莫非这就是定数?那老龙,注定要被魏征斩了!”

    “哈哈,也许是吧。”

    杨书站起身,活动活动脖子,看蓝采和神色,便大咧咧地问道:

    “你莫非觉得,这世上许多事,全都是定数?无论是人是仙是龙,都挣脱不得?”

    蓝采和回神,挠挠头:

    “有点。”

    “啧……”

    杨书走到他跟前,扬手就是一个暴栗!

    实力差距在这里……当然打不疼。

    但意思是到了。

    “还成仙呢,这点都悟不透!世事有定数,难道就没有变数?具体结果如何,可有的看呢。”

    啧,八仙的脑袋瓜,手感一流!

    蓝采和捂着头,恍然大悟,嘀咕着“变数”,又若有所思,最后眼睛一亮。

    “方才杨大……先生,刻意隐去那术士名姓,莫非……那术士姓杨不成?”

    “嘶……想那儿去了?”

    杨书又想打,却被蓝采和躲开:“我可没这个意思,别胡说啊!”

    他当然没法说,那术士名唤袁守诚,乃是著名术士,钦天监袁天罡的叔父……

    此世可没袁天罡这号人物。

    所以身份扯出来,也没啥意义。

    看看天色,杨书嘿嘿一笑:

    “故事虽没讲完,但也到了用饭的时辰,竹篮又编好,便不闲扯淡了……这么着,今儿个晚饭,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

    “嗯!很好吃的好地方!”

    一旁的二先生静默无声,听到这里,才笑着说道:

    “那感情好,我这难得放个公假,正想要吃点好的,却也能尝尝,杨先生都赞不绝口的,该是什么美味!”

    “哈哈,同去同去!”

    ……

    三人不多耽搁,麻溜的出门,行路时,却又谈到了刚才的故事。

    二先生就问:

    “那魏征是何人,能得如此看重?让他来斩龙。”

    “这位可不简单呢,其风骨卓绝,宁折不弯,做个臣子,占着理法,那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霸道的紧。”

    “竟有如此能臣?”

    “自然是有的……”

    “却没听说过。”

    “额……故事里是有的。”

    二先生叹口气:

    “故事终归是故事,不知如今的大乾,有哪位能做到魏征这步,身是凡间臣子,却有斩龙之能。”

    杨书挑眉:

    “这你该比我清楚,现在的衮衮诸公,可有权重不弄权,一心只为公的耿介能臣?”

    “嗯……非要说的话,刘阁老也还算得上。”

    杨书恍然:

    “那个啊……勉强能成。”

    说话间,那面摊也近了。

    ……

    ……

    正到用饭的时辰,勤勉的刘阁老,却依然与文书作伴。

    案上只摆着点小食,聊以充饥。

    那白发苍苍,自知其老朽,双眼却通红,更显疲惫不堪,该是许久没睡过好觉。

    但那精神……却是矍铄。

    便是白发红眼,也掩盖不住那股子锐气。

    诸多阻碍下,一力搬倒前户部侍郎,彻查昧粮案,让这位老臣威风无两。

    但时事终归艰难。

    他也不知,自己能在这位置撑多久。

    这些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只一个不察,终会被那些个藏污纳垢,尸位素餐的鼠辈陷害。

    结果难料……

    也只能趁着当权,多做些实事,片刻休息不得。

    可正忙碌着,突觉眼前文书,越发的模糊。

    还以为眼花了,匆忙揉揉,却发现恍恍惚惚的,已然身在别处。

    举目四望,竟见着了天差神使。

    说什么……

    要他斩龙?

    一晃神,刘阁老便醒了过来。

    “呵……什么斩龙,不说这世上无龙,便是有,哪里轮到的我这老骨头来斩……怪梦,干活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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