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刚刚敲过,更夫打着哈欠,方才去睡了。

    街上都还没什么行人。

    那公公做常人打扮,提着个黑布包裹的东西,低地行走着。

    很快便来到院前。

    这些事,自然被杨书看在眼里。

    但让他意外的是,那位公公并未叫门,只将手中物什,往门前上一放,便三步并两步的离开。

    去的,倒是比来的还快。

    “莫名其妙……”

    沐浴着晨光,杨书略作梳洗,开门将那东西拿了回来。

    黑布一掀,露出一个鸟笼。

    里边嘛,自然就是一只信鸽。

    那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着挺机灵。

    其前胸丰满,双腿强健,若用开水汤过,拔毛放血,定是一块好肉。

    不过这是信鸽,真下锅吃了,实在是暴殄天物。

    便息了这滑稽的心思,伸手将信件取下。

    “倒要看看,是谁如此神秘,给咱送封信,还整得这么麻烦。”

    一打开,字倒是不错。

    ……

    【杨书吾友,见字如面。

    一别多日,余因琐事缠身,不得与见,只以书信往来,莫怪莫怪。

    此前受君启迪,于蒸汽之用,已有突破。

    盖造一巨物,轰轰隆隆,威势凛然。

    心中畅快,无可言说。唯愿与君共赏之。

    先生得闲,可以书信回复,觅时相聚。彼时知己相逢,定是人生快事。

    书不尽意。愿君平安。

    五月十七,于灯下书之。

    陆五】

    杨书合起信笺,心中奇怪。

    竟是自己那个邻居……

    来信字数不多,抛开客套的言辞,其实只说了一件事。

    【哥们儿,我弄了一大玩具,超大超猛超牛皮!想让你也来耍耍。快跟我说说,你嘛时候有空,咱俩一起去玩!】

    ……

    这事儿本身,不算太离奇。

    杨书却注意到别的事。

    “陆五是什么身份?能驱策公公,来帮他做事……”

    仔细想想,这厮买下隔壁的院子,似乎只住了两三天,整个人就没影了。

    杨书突然发现,其出现与消失的时间,刚好和青牛作乱的时间吻合……

    加上那有些奇怪的气象显化。

    以及一些言辞中的小细节。

    “不会吧,这陆五,莫非就是那行事荒唐的小皇帝?”

    ……

    ……

    于屋中铺纸研墨,杨书刚开始,还有心问问这陆五、但提起笔来,却不知如何去问。

    难道要写:

    【嘿哥们儿,你是不是皇帝啊!】

    这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且信鸽终究不大安全,类似的话,若被旁人看了去……那陆五是皇帝还好说,不是的话,铁定倒霉。

    “罢了,交个朋友而已,身份什么的不需太在意,时机成熟,该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便落笔写信,晾干,折叠,往鸽子的信筒一塞,放飞。

    看着鸽子扑棱棱飞远。

    该干嘛去干嘛。

    ……

    宫中。

    下了朝会的小皇帝,又开始在养心殿的龙椅上坐牢。

    机要大臣们来来往往。

    有的说匪患,有的说叛乱,有的说关外诸事,陆五都认真地听,时不时点点头。

    但就像往常一样,无论他支持哪边,到得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无聊的政治攻防。

    就着一个官位,能生生吵上两个时辰。

    直吵的人头昏脑涨!

    最后还没个结果……

    待激辩结束,人臣退去,晌午得个闲,陆五方才靠在椅背,修养精神。

    他并不是真傻。

    陆五其实很清楚,两位大臣之所以为个官位争夺,就是为了插上自己的人手,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其本质,是党争。

    而党争就是个灾难!

    陆五很清楚,不断扩大的党争烈度和规模,正在摧残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

    但能看到问题,不代表能解决问题。

    而他痛苦的根源,便来自于此: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坐在这个至尊之位上,陆五无比通透的了解人心。

    却也无比深刻的厌恶人心的贪婪黑暗。

    一想到这个,他就捂起额头,脸色痛苦。

    这情状,自然有人着急。

    “陛下,头疾又犯了?”

    大太监说着,就要喊出那句经典台词:

    “快!快传太医!”

    陆五连忙去捂他嘴,笑道:“不用了,太麻烦,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太监还要再说,却被陆五熟练的阻止。

    很显然,类似的事不是第一次。

    说罢,陆五将桌上繁琐的公文一件件移开,露出底下的设计图。

    他会心一笑。

    “也只有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骗人。”

    便持一根细笔,凝神思索,不时记些什么。

    又过一阵子,大太监忽地笑着,朝他走了过去,小声说道:

    “陛下,那鸽子回来了!”

    “嗯?”

    思索中的陆五,稍微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那鸽子指的是什么。

    眼睛一亮,欣喜地问道:

    “可带了信回来?”

    那太监老眼一眯,也不回答,就递过一张纸条。

    陆五笑得更开心了。

    拿在手里正要看,突得又想起什么,把着太监的手臂:

    “大伴,你早间去送鸽子,可有被看到?”

    “陛下放心,没有!”

    “哦……那就好。”

    陆五松口气:“听松叔与竹叔的说法,那杨先生厉害的很,若他看见你,定能认出你是个……额,总之,没准能猜出我的身份,那就没意思了!”

    待他打开信件,神情更是一松。

    开篇就是一句大白话。

    【陆兄,万幸你还活着!如此许久不见人,要没这封信,我都以为你遭遇不测了!】

    且不说格式,这口吻就随意得很。

    绝不是对皇帝的语气。

    陆五尤其在意一点,他觉着,若杨书知道他是皇帝。两人本就不深厚的友谊,该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再看。

    【至于时间,杨某就一个说书的,天天都有空!但看你这递话都得靠信鸽的架势,没空的恐怕是你吧!】

    陆五一乐。

    确实如其所说,真没时间的其实是他。

    此番送信过去,只是先带个话,把事情定下而已。

    再看。

    【你也别扯有的没的,嘛时候有时间,就把你那威风凛凛,轰轰隆隆的玩意儿弄出来。

    到时候招呼一声,让我也瞅一瞅,是个什么东西,能让你这么着急显摆!】

    就这几句大白话,连个结语都没。

    陆五摇摇头。

    “也是,又不是啥正式信件,那么客套干嘛……”

    便轻咳一声,写了个条子。

    【中】

    叠一叠,说道:“得个空儿放回去吧。”

    太监躬身,雨带笑意:

    “遵旨!”

    正要离开,却又被皇帝叫住。

    “等会儿……”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却见那陆五将那信纸翻过来,又看到一行小字。

    墨迹浅淡,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给我的茶叶快喝完了,下次来,记得再整一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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