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啪哒…啪啪哒…竹板敲出心里话,叫声大爹和大妈……”

    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叫花子正半躺在路边石板上敲着竹板,仔细看他一条腿上的裤子空空如也,大腿几乎是齐根断掉。

    他的身上破破烂烂,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了,还散发着一股恶臭。

    只不过他手上的活计倒是十分熟练,随着节奏一边敲一边唱起了快板。

    “妈的,哪来的叫花子?跑老子这来要饭,胆儿挺肥啊。”

    连长带着手下推开人群骂骂咧咧地走到后面,刚想抬起脚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叫花子一点教训,结果却看到对方胸口上印着的身份牌。

    那是军服上才有的东西,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也能依稀分辨出叫花子身上穿着的绝对是远征军的制式军服。

    “哟,还是个中士呢,怎么?刚从前线退下来啊,班长?”连长笑着讥讽道,虽说名义上还是战友,不过他眼里却充满了不屑。

    周围几个士兵也开始肆无忌惮地嘲讽了起来。

    “我看呐会不会是个泥腿子扒了人家的衣服装当兵的,在这骗吃骗喝哦。”

    “哼,不会是个逃兵吧,不然怎么在这当街要饭?要不把他抓起来审问审问!”

    “哈哈…”

    ……

    面对别人的嘲讽与侮辱,叫花子并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敲打着竹板唱了起来:

    “湘江边上我长大,怒江前线把敌杀,也曾去把松山打,也曾去把敌堡炸…”

    “为国为民去拼命,冲锋陷阵我不怕。只想胜利回家转,依然耕田种南瓜…”

    “龙陵前线杀得紧,两军阵前挂了花,野战医院锯断腿,剩下一脚难回家,因此沿街来乞讨,当兵残废做叫花,残汤剩饭给半碗,变鬼也要保国家…保国家!”

    一顿押韵低沉的快板引起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就连刚刚还在讥笑的几个士兵都沉默了,细听他所唱的内容不由地让人悲从心升,仿佛能身临其境感受到那战场上的残酷和心中的万般无奈。

    或许…这个叫花子真的经历过很多事吧…

    “他妈的,老子让你唱了吗!?”

    连长表情逐渐狰狞,手下的反应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心性狭隘的他不管是真是假都不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抢风头,更何况还是个断了腿的残废。

    不等叫花子说话,连长一巴掌拍在对方头上,怒骂道:“赶紧滚远点,少在这跟老子装模作样,要不是看在你小子打过仗的份上,非得法办了你不可!”

    叫花子低下头,佯装无所谓的笑了笑,只是拿着竹板微微颤抖的双手说明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一名手拿钢枪和日本人拼过命的远征军士兵,可此时却独自承受着同胞的呵骂与侮辱,却无人能站出来为他说半句话。

    哔哔!哔!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在叫花子准备转身离开时,从西面马路上驶来的车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连长,那边…好像来了个大官啊?”士兵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打眼一看,前后八辆十轮大军卡,上面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中间还有数辆吉普车压阵,车头上的大口径重机枪看着都让人心惊胆战,这支队伍一看就不简单。

    车队很快停在了关卡前面,一个身材高大的中校军官跳下车,大步朝前走来。

    “哪个是这里的指挥官?”

    董刀如鹰眸般凌厉的眼神冰冷摄人,那股血腥杀气绝非一般人所能拥有,被他目光扫过,关卡上的士兵一时间都忘记了敬礼。

    “在,在,在这呢!”

    连长二话没说连忙迎了上去,一边敬礼一边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见过长官,那个…卑职职责所在,冒昧的问一句,贵部所在部队的番号和意图。”

    董刀淡淡打量了他一眼,性格耿直的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是88军荣誉第三师的,这是要去禅达有重要军务,其它的少打听,赶紧把路障挪开吧。”

    连长一惊,88军虽然没怎么听说过,但荣誉第三师的名号那可是如雷贯耳啊,一路从禅达破松山、攻龙陵、战芒市…最后还在缅北杀得日军丢盔弃甲,这支鼎鼎大名的部队几乎在整个滇西成为了传说。

    说话间他悄悄往董刀身后一瞧,我滴乖乖…这可不得了,车上居然还坐着一个中将和一个上校,还是真是来了个大人物啊。

    “哎呀,卑职眼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快请快请。来人呐!快给长官把路障清掉放行!”

    这个家伙见风使舵的本事那叫一个炉火纯青,与刚刚嚣张跋扈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有些看不起这家伙卑躬屈膝的样子,不过董刀还是没有再过多纠缠,转身准备招呼车队继续出发。

    “等等!”

    廖铭禹突然冷喝一声,开门下车缓步走了过来。

    连长心里咯噔一下,汗水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很清楚自己干的那些不干净的事,这位大佬要是怪罪下来那可就完犊子了。

    “长…长官,呵呵…您有什么吩咐?”

    哪知廖铭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向了那个瘸腿叫花。

    “小兄弟,你是哪支部队的?”

    “啊?”

    叫花子很是意外,惊讶地看着对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会对他这个残废感兴趣,一时愣神竟忘记回答。

    廖铭禹眉头紧蹙,尽量让自己的态度保持平和,问道:“别害怕,告诉我你是哪支部队的?发生了什么事?”

    叫花子甚是激动,赶忙撑起被他当做拐杖的树枝,努力站直身体并举起来右手,昂首挺胸地大声回答道:

    “是官长!五十三军332团七连四排,中士李长生向您报告。我…至于为冒子在这嘎儿…部队野战医院伤员太多,转移时我和他们走散咯,才流落到这步田地呢。”

    廖铭禹微微叹了口气,李长生的湖南口音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成天嬉皮笑脸的不辣。虽然身上破衣烂衫狼狈不堪,但仍然能保持着一张笑脸乐观向上,好像什么困难都别想将他们打倒。

    其实不用问都能猜到,眼前这个大腿残疾的士兵肯定是被部队当包袱给丢弃的弃子。

    而李长生之所以不说实话,也是不想别人知道他被同伴抛弃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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