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讨论到了这里,实际上从决策层面到实行层面,基本都算是有了详细的步骤了,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的往下推动就可以了。

    这个事情一旦成功,赵顼不仅可以稳固他的权威,还可以在地方政府安插了很多自己人。

    以后的他的政令就能够直达地方,在执行力度上,比起现在绝对要好上很多。

    就在赵顼满腔斗志的时候,欧阳辩突然发出一声惊咦声。

    “怎么啦?”

    赵顼关切地问道。

    欧阳辩指着几份稿子道:“这份是司马光投过来的稿子。”

    赵顼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欧阳辩有些头痛:“他反对清丈田地。”

    赵顼也忍不住头痛。

    怪不得他们都头痛,司马缸,哦,不司马刚,不对,司马光此人刚正不阿,名声很好,头也很铁。

    之前的濮仪之议,就是他带着一帮言官和政事堂的大佬以及背后的靠山赵曙英宗硬钢的。

    韩琦的下台也是司马光带着言官们干趴下去的,这帮言官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是真正属于有事不怕事,没事找点事的类型。

    没办法,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干这个,这也是他们的业绩嘛。

    可以理解。

    “他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赵顼关切问道。

    欧阳辩揉了揉眉心:“他们没有上奏疏吗?”

    赵顼笑道:“这不是还没有形成政策么,他们想反对也得有对象啊。”

    欧阳辩点点头,也对,这只是在讨论而已嘛。

    他将稿子递过去。

    赵顼一看,好家伙,一大篇的之乎者也。

    什么先王、什么太宗太祖都出来晃悠了一圈。

    反正一大篇的论述的中心论点就是——你赵顼初登帝位,凡事不可妄动!

    这事情你爷爷仁宗都干不好,您呐,还年轻,还不是干这个的时候。

    这个时候你就要好好听话,好好地修养自己,别给国家添乱之类的话语。

    赵顼:“……”

    不得不说,赵顼承认司马光此人是个真君子,但有时候真君子说话也忒太伤人。

    赵顼头痛道:“若是司马光反对,这个事情就不太好处理了,季默你做过监察御史,和他们也是一道人,又是曾经的战友,你能不能和他们沟通一下?”

    欧阳辩点点头:“我回去的,但这些事情不能只靠私人情谊,国家大事,若是事事都的靠个人感情,那算怎么回事。”

    曾巩对欧阳辩的说法颇为赞同:“没错,咱们大宋讲究依法治国,不能以人治国,季默说的对。”

    赵顼点头,问道:“那季默有什么想法?”

    欧阳辩提醒道:“陛下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听证会么?”

    赵顼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

    欧阳辩笑了笑道:“没错,这个事情正好试一下水。”

    曾巩诧异道:“什么是听证会?”

    赵顼笑道:“听证会的说法是季默和我说的,我们以前谈论过,如果在一件政策推行中,如果有人持反对意见,这时候该怎么处理呢?

    季默就提出所谓的听证会,也就是将持有反对意见的人集中到一起,由政策的制定者和执行人集中解答问题。

    制定者和执行人听取反对意见,然后攫取其中有利的部分进行改善,这样既解决了政策的缺陷问题,又能够将反对者变成支持者。”

    曾巩微微一回味,立即感受到这个所谓听证会的奇妙,不由得击节赞叹。

    “都说季默奇思妙想极多,果真是如此,这样一来,政策的实行就可以没有反对者了。”

    欧阳辩轻轻摇头笑道:“没有那么简单,反对者不仅有,而且是不可感化的。

    听证会争取的是中立者,而不是反对者。

    反对者都是利益既得者,变法触动的是他们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会支持?”

    赵顼哈哈一笑。

    “如此这般也足够了,季默你不是说过吗,变法就是要将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有了听证会,我们的朋友终究会比敌人多的吧?”

    欧阳辩笑了起来:“没错,只要咱们不着急,朋友就始终会比敌人少。

    我为什么坚持要一件一件事情来做,是因为每一项具体的变法,都是对利益的重新分配。

    每一次分配,都有新的得益者和既得利益者。

    新的得益者就是我们的朋友,因为他们会从变法中获利,他们会鼎力支持我们的。

    而既得利益者会是我们坚定的敌人,因为我们要从他们那里将利益拿出来,任是谁都不会同意的,所以他们一定会坚定地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而需要大力争取的就是在这个变法中没有利益冲突的人,他们有可能站在我们这边,也可能站在敌人那边。

    这时候,我们就要通过各种方式将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那我们的变法就可以成功了。

    但其中有一个关键就是,在一项变法还没有走上正轨的时候,我们不宜立刻再进行下一项变法,师兄,你可知道为什么?”

    曾巩想了想道:“按照你的思路,每一项变法都会有反对者,如果同时实行多项变法,就会同时树立过多的反对者。

    到时候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反对所有的变法,这样变法就无法持续下去了。”

    欧阳辩笑道:“正是如此!”

    赵顼击节赞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以前我每次听起庆历新法的事情,总是扼腕叹息,叹息庆历旧臣被人陷害,以至于新法无以为继。

    但如今以季默的理论来分析,就是庆历新法触犯了太多的人,树立了太多的敌人。

    所以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了,这般想来便可以理解了。”

    欧阳辩很满意赵顼的悟性,他为什么这些时间要经常和赵顼说这些事情,几乎是事无巨细,近乎是在进行理论讨论,甚至有些是有些犯忌讳的。

    尤其是对君权这些概念的剖析,以及和赵顼讨论如何进行舆论控制,用武力镇压反对者,一环接着一环的策略,就是为了让赵顼了解到变法的过程究竟有多么的困难。

    只有了解到这一点,赵顼才不会冒进。

    冒进才是变法最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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