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孙抃道:“陛下,前几日赵御史与臣说过惠民河之事,臣为了避免差错,便着人详细调查了一番,没想到竟然查出不少的事情,想说与陛下知悉。”

    赵祯点点头:“卿家请说。”

    赵抃大声道:“惠民河共有八十四处违建,臣已经一一查明。

    违建之严重令人触目惊心,最严重之处,竟然只剩下十米的河道,臣不由得为之瞠目结舌。

    这种情况下,臣想知道为何违建如此严重,为何历任开封知府无人察觉。

    于是心生疑窦,便再往里面深查,发现违建建筑大多属于权贵,怪不得无人敢查。

    臣知道将这事情爆出,定然造人所妒,然臣乃喉舌,即便为人所妒,也要说与陛下所知!”

    赵祯沉声道:“赵卿家只管详细说来,本朝不以言获罪,台谏更是如此。”

    赵抃沉着脸道:“臣请治罪镇海军节度使、判亳州事陈执中!”

    赵祯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声音已经有些冷:“因何罪之?”

    赵抃心中一突,但立即梗着脖子大声道:“惠民河八十四处违建,共有二十五处与陈执中有关,要么是陈执中自己所有,要么是其亲戚所有。

    陈执中依仗着宰相身份,庇护着亲属做此不法之事,若是不治罪,我朝律法尊严何在?”

    赵祯冷声道:“可陈执中已经卸任宰相职位!”

    赵抃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他治家不严,草菅人命而得罪,并非庇护亲属占据河道而得罪,这不是一回事。”

    赵祯勃然大怒。

    之前台谏非逼着他将陈执中这个用的很顺手的宰相贬谪,这个事情已经令他很是恼火,现在陈执中已经卸任宰相身份,现在还来这么一出,只是要赶紧杀绝,还是想要杀朕的威风?

    欧阳修见赵祯脸色便知道赵祯依然生了真怒,心知这般下去,台谏怕是要被打压,赶紧出来和稀泥。

    “诸位,我有一话要说。”

    赵祯看到是欧阳修,便把怒意往下压:“欧阳卿家有何话要讲?”

    欧阳修道:“臣以为,如今疏通惠民河是第一要事,夏季即将到来,先把惠民河疏通才是要事。

    至于其他的,请包大人留存好证据,届时再请包大人分辨是非便是,是非曲直,自然是可以分辨清楚的。

    关于国法,我历来认为有法可依更要执法严谨,这样才是维护国法威严的正确做法。”

    赵祯点点头,欧阳修所说颇为公允,若是自己一味庇护陈执中,怕最后引起臣工不满。

    他看向文彦博,看看这位宰相怎么说。

    文彦博闻弦知雅意,赶紧站出来说道:“欧阳学士所说甚是,疏通惠民河是第一要事,其他的稍后挪一挪便是。”

    赵祯便点点头:“既是如此,包卿家要费心了。”

    包拯赶紧道:“请陛下放心,臣会在夏日到来之前将惠民河疏通完毕,并保存好违建证据,方便追索。”

    包拯此话一出,有不少人顿时心中一紧,已经有些站不太住了。

    这些人要么是自己占河违建的,要么是知道亲属有此类行为的,若是让包拯留下证据,届时上报给官家,官家恼怒之下必然会治罪,自己就前途休矣。

    包拯对违建的建筑的主人大多已经摸查清楚,看到这些人露出的神色,顿时心下敬佩。

    欧阳辩这一招果然厉害,连消带打的,不仅获得了官家的支持,而且从台谏到宰相,全部都达成了意见。

    加上自己的开封府,皇帝、宰相、台谏三大力量全部达成共识,在他们的支持下,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就轻松了。

    有了三方势力的共同支持,开封府的工作无人敢置喙。

    朝会结束后,包拯和欧阳修两人并肩而行。

    “永叔,你可知今日台谏为何突然关心起惠民河之事?”

    在寒风中,包拯袍袖飞舞。

    欧阳修脚步稍微一停:“台谏监察四方,有不平事自然会指出,应该没有其他的愿意吧?”

    包拯嘴角一翘:“永叔,你可是不了解你的幺儿啊。”

    欧阳修悚然一惊:“和尚?”

    包拯拈须微笑:“小和尚的计策还真的是……妙极!”

    欧阳修左右看了一下,低声道:“陈执中的事情也是他提供的?”

    包拯一愣:“是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欧阳修脸色沉重:“希仁兄,你可还记得陈执中家中侍女被杀的事情?”

    包拯脸色一凝:“小侍女石榴和和尚认识?”

    欧阳修点点头:“的确是认识,小石榴和和尚的侍女碧珠是好友,因此和尚和小石榴非常熟悉,天天都是石榴姐石榴姐的叫着,年前的时候小石榴身故,和尚着实低落了好久一段时间。”

    包拯沉默了一会才道:“怪不得了,小和尚的西湖城项目明明和惠民河没有什么关系,他却天天借故与我谈惠民河疏通,看来症结就在这里呢。”

    欧阳修叹息道:“前一阵子和尚天天问我关于朝堂上有没有陈执中的弹劾,我还不明所以。

    后来君谟去福建的时候和我说了一声,说是和尚和他递了陈执中贪污证据,但他碍于官家没有上递。

    这个事情君谟颇为不安,特意和我说了一声,想来小和尚不会罢休,还真的是这样,希仁兄,你莫要怪小和尚。”

    包拯脸上没有愠怒,反而有些释然:“永叔多虑了,我怎么会生小和尚的气,这事情我倒是挺欣慰的。”

    欧阳修奇道:“希仁兄,这是何解?”

    包拯捋了捋被风吹乱的胡子,笑道:“如果小和尚是因为利益而用计策,我会因此担心他心术不正,但他这是出于义愤,这反而让我欣赏。

    一个小孩子,能够对一个侍女产生恻隐之心,因为一个在世人看来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发言,这个事情在我看来尤其可贵。

    小和尚这人聪慧到了极致,我害怕他慧极必伤,又会因为慧极而心里充满黑暗,如今看来却是不必担忧了,他拥有金子一般的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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