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又见枢密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枢密。

    始初议者已为不可,今三四年间,外虽未见过失,而不幸有得军情之名,且武臣掌国机密而得军情,岂是国家之利!

    ……欲乞且罢青枢务,任以一州,既以保全青,亦为国家消未萌之患。

    ……臣言狂计愚,惟陛下裁择。”

    欧阳修的意思是,武臣掌握国家机密对朝廷绝非幸事,加以民间种种离奇的传闻,不能不引起警觉。

    因此建议罢去狄青枢密使之职,出知外州,既可以保全狄青,同时也能为国家消除未萌之患。

    “爹,你这是……我听说狄将军是难得的常胜将军,您为何要弹劾他呢?”

    欧阳辩假装有些不解,指着奏疏向欧阳修问道。

    欧阳修停下笔,笑道:“爹不是要害他,而是要保全他啊,以你的才智,应该看得出来才是吧?”

    欧阳辩笑了笑,他心中有猜测,但还是希望从欧阳修的嘴里亲耳听到。

    后世人总有人认为狄青之死是因为欧阳修的弹劾,虽然也有人帮欧阳修说话,但总有人还是固执的认为,狄青就是欧阳修给害死的。

    欧阳修放下了笔道:“难得有空,我便和你说说,这段时间大水淹城,狄青一家避居到了大相国寺,起居都在大殿之上。

    最近满城老百姓纷纷传言,有的说狄青身应图谶,有帝王之相,有的说狄青家的狗头上生角,府上时有奇光闪现……

    呵呵,这真是什么百姓传言?我看着可不像。”

    欧阳辩问道:“那爹认为呢?”

    欧阳修呵呵一笑:“无他,忌惮而已。咱们大宋太祖黄袍加身,便怕有后来人有样学样,所以大宋的枢密使,一般都是由文官担任,这样做的目的是以防武将拥兵自重。

    这样一来,枢密使虽然官位高,但只有调兵权,没有统兵权,而下面的武将正好相反,只有统兵权,但没有调兵权。

    但狄青的情况却非常特殊,他是武将出身,在军中威望极高,担任枢密使后位高权重,掌握了全国调兵之权。

    同时,那些有统兵之权的将领,大多都是对他唯命是从的亲信旧部,如果上下一心、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这就是为什么自从狄青当上枢密使,文臣便普遍不满,弹劾他的奏章如纷纷雨下。

    这一次更是有什么身应图谶,有帝王之相,有的说狄青家的狗头上生角,府上时有奇光闪现之类的无稽之谈,呵呵,构陷伎俩而已。”

    欧阳辩所有所思:“所以爹爹的奏疏是回护狄将军?”

    欧阳修倒过来毛笔,用笔头轻轻敲了敲欧阳辩的脑门,笑斥道:“你个猴头,在这里埋伏着呢,怎么的,害怕你爹爹是个构陷忠良的奸臣?”

    欧阳辩心中轻松了下来,他是很敬佩狄青这样为国献身的军人的,如果欧阳修当真构陷狄青,这会让他很难接受的。

    不过欧阳修是站在回护的角度还是站在自身文臣角度,那就不得而知了。

    北宋开国之初,赵匡胤便定下了重文抑武的国策,武将只可有统兵权不能有调兵权这是太祖祖训,也是宋朝得以长久安于内的本质原因。

    狄青触碰了这道底线,所以文臣惶恐,皇帝猜忌,便注定了悲剧。

    欧阳修和整个文官集团的猜忌也是难以避免的,对于狄青来说也是一个比较好的归宿。

    不过对于狄青本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好接受了。

    狄青生性耿直,他想不开,他憋屈啊,作为武将,他要兵权,他要干实事,他才不想顶着个宰相虚衔,在地方虚度光阴。

    就这样,狄青下放陈州刚刚半年,便嘴生毒疮,抑郁而终,年仅50虚岁。

    欧阳辩心中不忍,脑中突然有个想法像是一道闪电闪过。

    ——

    大雨如注。

    大地已经成了一片黄色的汪洋,无数的杂物在水面上沉浮,不乏有家禽家畜的身体,甚至有人的尸体漂浮。

    在汪洋中跋涉的人们面如菜色,眼睛里面失去了希望,唯有赤裸裸的饥饿。

    方如辉在人群中跟着大部队一起跋涉,他眼睛里藏着悲哀。

    他家里有老父亲老母亲,只是一场山洪将他们的房子冲塌,他被卷在山洪中一起卷出不知多少里,再回去找的时候,整个村庄都只剩下一块白地了。

    原本父母还想着今年给他说一门亲事,好好地传承一下香火,而如今,只能凄凄惨惨地跟着其他灾民去汴京寻一条生路了。

    只是他一路走来,沿路的村庄城镇都跑在黄泥汤里,大多的村庄人都跑光了,有些留守的看到大部队,干脆将家里的棉衣棉被捆好跟在了后头。

    这个大部队虽然每天都有人倒下,但规模却越来越大,等进入了京畿之地的时候,方如辉也不知道这个队伍究竟有多大了。

    京畿之地沿途的县乡,看到他们都赶紧把城门紧紧锁上,不敢让他们靠近,更别说进去了,方如辉心中的愤怒和悲哀越甚。

    不过他心里也很清楚,灾民历来就是不稳定的代名词,人家防着他们也是正常的,如果他家不受灾,看到这么多的外来人,他们也是要将灾民挡在外面的。

    灾民也没有力气闹事,他们最终的目标还是汴京城,那里是皇上所在之地,仁慈的皇帝应该不会让他们饿死才是。

    怀着一点期待,他们继续在黄泥之中跋涉。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从各个地方的人汇聚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包拯站在汴京外城城墙之上,皱着眉头问道:“这是第几批了?”

    王启年张口就来:“包大人,这是第十一批了。”

    包拯脸色沉重的点点头:“施粥棚的米还能撑多久?”

    王启年脸色有些难看:“如果还是以立筷不倒的标准,估计半个月都撑不过去,而且这人越来越多了,估计到时候就只能够撑几天了。”

    包拯点点头:“那就煮稀一点,饿不死就好了,本官进宫找皇上去,总不能让大宋子民饿死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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