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韩琦的斥责,欧阳辩不惧反笑:“相公此言差矣。”

    韩琦怒视欧阳辩。

    “……荆湖北路官道上少有服务商人店务,就算有,也不过是一些山村野店,有相当于无。

    所以荆湖北路的商人在行商过程中不仅辛苦,而且有性命的危险,一旦感染个小小的风寒,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而央行设置的服务区里,可以满足商人所有的需求,他们需要的安全的住宿、干净卫生的吃食、可以随时补充的食物饮水、可以修车、还可以看病,以及在服务区里,他们可以得到很多及时的商业信息。

    央行服务站对于商人来说,是一个非常便利的服务于他们的机构,而不是所谓的盘剥,与民争利。

    央行所设服务站,里面不仅有央行自己的产业,也会将相关的酒店饭店等租给其他的商人自主运营,过往商人完全可以选择私人开设的商店,不必选择央行开设的商店,强买强卖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相公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随便哪一个服务区,实时实地采访过路的商人,问问他们,是否因为服务区的开设,得到了很多的便利。

    更何况,相公认为央行与民争利,呵呵,相公可以请三司的蔡相公过来,问一问他,荆湖北路前两个季度的上缴的税赋有多少,便可以知道央行服务区是不是对商人敲骨吸髓、与民争利了。”

    欧阳辩才不与韩琦理论什么是与民争利,什么是藏富于民,他直接就拿出了证据来,要知道服务区是不是与民争利,直接看税赋就可以了。

    税赋多,那就是说交易多,说明经济在蓬勃的发展,税赋变少,那就是经济冷清,那可能就是因为服务区的设立影响了经济。

    韩琦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小伙子,你这不讲武德啊,你这样子咱们怎么辩论啊?

    前一二季度的税赋他当然是知道的,荆湖北路的经济大爆发,蔡襄屡屡在朝会中提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这就是欧阳辩的优势了,若是按照当今的思维,肯定要陷入与民争利的这个话题里面,这就陷入了韩琦的陷阱了。

    但欧阳辩直接用结果来说明,你说我与民争利,好,那现在民也在这里面获利了,那你凭什么说我与民争利,这明明是官民两利的事情啊!

    韩琦哼了一声:“小子牙尖嘴利,老夫只是告诫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好自为之。”

    欧阳辩呵呵一笑,作揖:“那就多谢老前辈的指点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下官就告退了。”

    说完欧阳辩转身就走,留下脸色难堪的韩琦和笑眯眯的曽公亮。

    欧阳辩虽然用话将韩琦堵了回去,但是心下却是颇为警惕。

    韩琦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他为了登上首相之位,用言语挤兑多年的老朋友富弼不得不回去守孝这个事情就可以得知。

    更别说以后拿着脑袋保着英宗登位,更是用强硬的手段逼迫曹太后归政这些事情,更是可以看出此人的胆识和手腕都极狠,他既然盯上了央行,刚刚的言语试探就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欧阳辩满心忧思。

    韩琦是首相,曽公亮此人重官位,居于韩琦之下,怕都是韩琦说了算。

    韩琦若是一定要拿下央行,政事堂就不会有其他的意见了。

    央行虽然独立性高,但现在赵祯中风不能视事,朝中大小事务很多都是韩琦说了算,若是韩琦说通了赵祯,政事堂和赵祯一起下诏,欧阳辩根本不能反抗。

    而且他们不需要采用其他的手段,就光明正大的给他升个官,给任命一个新的差遣,欧阳辩就只能束手就擒了,还得感谢赵祯的重用。

    果然,欧阳辩的担忧并非不是没有理由,朝廷的任命就来了。

    一道由知制诰起草,赵祯颤抖着手签署的诏令,小内侍拿着去了通进银台司,经过通进银台司主管审核签字,下发到閤门,有閤门颁发给欧阳辩。

    欧阳辩看着诏令上的印鉴,脸色有些阴沉。

    “秘书郎、知央行事、兼权诸路安抚使佥事欧阳辩为太常丞、监察御史。”

    欧阳辩呵呵一笑。

    看来韩琦真的是对他意见颇大,太常丞这个寄禄官阶和秘书郎都是正八品,也就是说寄禄官阶根本没有往上调动。

    至于监察御史嘛,那就是御史台的一个小御史而已,虽然说御史台也无所谓上下,但从一个掌管着几万人富得流油的大宋央行行长的实权位置上撤下来,却只给了一个言官的差遣,这其实就是相当于贬谪了。

    欧阳辩被贬谪的事情传开,顿时朝野内外一片哗然。

    欧阳辩的官职不大,但差遣却是极重要,有人已经将央行行长与三司使并列为大宋财神,甚至央行行长还是靠前的那个。

    从嘉佑二年开始,到现在的嘉佑五年,三年多的时间,央行从无到有,从有到现在的庞然大物,是欧阳辩一手筹建起来的。

    但现在欧阳辩却在没有任何过错的情况下,从央行行长的位置上被挪开。

    面对朝野内外的疑问,而中书门下只是简单地解释说,欧阳辩央行行长履职三年,这只是正常的差遣变更而已。

    话虽如此,但三年的时间,没有过错的情况下,从原有的差遣上调换,一般来说都是会往上挪一挪的,要么将寄禄官阶上升一阶,要么给一个更加重要的差遣,总是要给与鼓励的。

    如果非要勉强解释说监察御史是个更好的差遣,这种解释就未免太糟糕了。

    言官是职卑权重没错,但若要和央行行长相比,其实是没有可比性的。

    更别说欧阳辩用三年的时间,给大宋筹办起一个存款超过亿贯的超级银行,每年缴纳给大宋的盈余是一千万贯,而这个金额还在以每年40的速度在增长。

    也就是说,在几年后,央行每年缴纳的盈余,就会超过之前大宋每年的岁入了。

    这是何等的惊人!

    这是何等的功勋!

    如此功臣,不仅没有受到巨大的奖励,还以一种略带羞辱的方式给换了差遣,这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谏官们坐不住了。

    司马光开炮了。

    司马光在奏疏上说道:“……臣听说,赏罚分明是自古以来明君的所作为,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如此才能上下用命,共襄大业。

    臣从没有听过赏罚不分明的朝堂里,会有上下用命的臣子,诸葛亮说过: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

    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此话大善,但如今臣却看到罕有的现象,秘书郎、知央行事欧阳辩,三年兢兢业业,为国库丰盈贡献了极大的力量。

    在不伤民力、不与民争利的情况下,民不加赋而国用足,欧阳季默,是臣见过最擅长理财之人。

    而如此功勋卓著的官员,却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臣深感不解,如此行为,也非明君所为。

    臣愚窃惟今日之事,皇帝当另行安排,以奖掖功臣,以免臣工丧气。

    ……”

    司马光认为,欧阳辩的安排是不符合赏罚分明的原则的,以欧阳辩的功劳,不应该被如此对待,他希望赵祯能够修改这个错误。

    总体来说,他的话并不算过分。

    只是奏疏被拦截了,还没有到赵祯哪里,就被掌控大权的韩琦给看到了,韩琦直接留了下来。

    韩琦对此并没有做任何的应对,并任命了他的人去接手央行。

    之后范镇等谏官也纷纷上书,但赵祯已经不太能够理事,大多都是韩琦在处理,韩琦只是置之不理,只管派人接手央行。

    央行内部哗然,尤其是分行长、支行长、安保部的参谋处、作战处等高管。

    雪花似的书信通过央行服务区的特殊渠道快速被传送到欧阳辩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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