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是开局一个老爷爷,从没有在百万字后突然钻出一个老爷爷的。

    当然了,吴山也没有当老爷爷的自觉性。他生前是人仙巅峰,资质平平,在派中毫不起眼,否则也不会拼死去搏那神仙之道。

    所以本质上,不用想的太高冷。

    吴山师承许逊一脉,许逊是道门一代巨咖,东晋人士,修的也是食气法。食气法有个共同点,就是形神兼修,追求肉身成圣,不是内丹派的弃肉身而出阳神。

    因此他一听问话,情绪剧烈波动,青灯忽明忽暗,晃得室内宛如幽幻鬼境。

    “我不想如何,前辈若知道恢复肉身的方法,无妨说与我们听听,我们也好助您脱困。”顾玙道。

    “哼,你我初次相见,就会如此好心?怕是想掏光我的老底?”吴山也不傻。

    “如今修行末法,传承断绝,世道大变,国家百姓生存艰难,如履薄冰。有您这样的古仙前辈指点,正是我辈幸事。”

    卢元清马上接道,并随手拍了一记马屁。

    虽然对这个吴山不甚了解,放出来或许有危险,但他是明代修士,掌握着大量的修行知识,光凭这一点,就值得下注。

    “……”

    而对方听罢,又是一阵沉默,半响方道:“肉身再造之法,我虽知晓一二,可你们修为太浅,说之无用。我神魂寄于养魂灯内,与闾山一体,不可移动。目前能施为的,便是寻一具现好器身,让我神魂转寄。”

    “那不是夺舍肉身,罔顾性命么?”白云生一直不语,忽然来了一句。

    “无知小辈!”

    吴山似有动怒,训道:“我说器身,又没说肉身!你那夺舍又是何意,是你们现世的典籍流传?”

    “此法出自《抱一子丹诀》,阴神出处,他见别人,人不见他,此等之仙,三岛无名,鬼门无姓,无所归至。能投胎夺舍,夺人躯壳,此是精灵之鬼。”卢元清道。

    “荒谬透顶!”

    吴山更怒,道:“这就是照抄的《钟吕传道集》!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阴中超脱,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入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矣。

    我道门自古以来,只有就舍之说。就舍便是投入母胎,化入新的身体,何来有夺?”

    他训斥了一番,白云生没啥反应,顾玙却很激动,问:“前辈,确有令神魂投入母胎,来世重修之法?”

    “当然!我道门虽修今生,不讲来世,但仙道险阻重重,多数都止于今生,无法再进一步,遂有了就舍之法,人死后可保神魂不散,再选一初孕女子,在胎儿神魂未生之前,投入腹中。不造杀孽,不害无辜,方为顺应天和。

    新儿出生后,若无天大机缘,只得碌碌平凡。所以那些修士,往往拜托师门好友看顾,施法点化,再重头修习。

    你方才讲夺舍,这个夺字,纯属胡造。就算有这种法术,也没有相应的肉身来配。强大的神魂,须有强大的身体盛载。人对人,仙对仙,想找到合适的身体,何其难也?”

    不愧是古修,随口就科普了一番。

    顾玙表示赞同,尤其最后一段,什么叫形神兼修啊?就是身体和神魂同样强度才行,你一元婴老怪,巴巴的非得夺舍人家炼气期肉身,岂不是智障?

    于是四人齐齐行礼,道:“受教了!”

    “嗯。”

    青灯闪动,自尊心和虚荣感都得到了满足,道:“派中真人飞升之时,已将多数法宝一同带走,仅剩一些残余。大法院远比你们看到的还要广阔,我法力不足,只能开启少部分秘境。

    闾山现世,本就为了传法度人,你们既然来了,我也不能违背祖规,能拿到什么东西,就靠你们的造化了。”

    此言一出,石云来首先面带喜色,进来就是寻宝的嘛!而卢元清心气沉稳,波澜不惊,白云生也仍是一张性冷淡脸。

    顾玙则面色犹疑,显然在担心小斋。

    吴山清楚,又专门道:“如果你那道侣真的参不透本心,沉迷过往,那也就没有修道的资格。去吧,回来我告诉你们器身的炼制方法。”

    ……

    话落,青灯一闪。

    场景又变,宫殿石室全部不见,卢元清三人也莫名消失。顾玙只觉光线幽暗,浑身有轻微的失重感,随即豁然开朗。

    只见空中金盘悬浮,洒下万丈光辉,犹如一轮红日在天。眼前笔锋挺立,曲涧深沉,间有鸟啼声声,小径蜿蜒,不见半个人影,倒是个精致优雅的好地方。

    “刚才那些石殿有桌有椅,明显有人居住,而此处也不似虚假。许真君果然一代天师,随手炼制的闾山就有这般空间秘境,一重套着一重。”

    顾玙略微打量,叹道:“那吴山也有算盘,这是先给些好处了。”

    他顿了片刻,便抬脚踏上小径,往深处走去。

    两侧清幽,绿树红花,约走了一刻钟,便到了一座小山丘处。登丘俯瞰,见下面是一座草庐,清净素雅,草庐对面则是一片湖泊。

    湖水映衬着金辉,波光粼粼,宛如一面硕大的金色镜子。

    他先到了草庐前,推门而入,里面也充满了生活气息,桌椅床榻,瓶壶帘幔,甚至有一册书本摊开在桌案上。

    顾玙凑近一瞧,这书经过数百年,毫无老旧痕迹,扉页上写着《挥尘录》。

    “这是什么?”

    他粗略翻看,觉着有些神奇。这却是宋代王明清写的一本笔记著作,主要讲当时的政治、军事、文化、社会等方面内容。

    “无趣啊,想来重要的典籍也不会留在此处。”

    他放下书本,扫视一圈再无发现,便出得门来,站在草庐前细细思索:这应是秘境中的一小方天地,因为较远处都被迷雾遮掩,似隔了一层屏障。

    “我虽然能破壁而出,去别的秘境收刮,但那就没意思了。看来我没什么运气,好东西都没留下,希望卢元清他们能有收获。”

    顾玙不以为意,当即便要探出神识,知会吴山将自己放出。

    “汩汩!”

    嗯?

    他忽地一顿,见那湖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气泡,并且波纹荡起,似有东西在里面搞鬼。

    顾玙眨眨眼睛,慢悠悠的踱到湖边,伸手一抓。

    “哗哗!”

    湖水骤然激荡,涌起了层层波涛,那东西竟然抵冲法术,没有被完全搬运,只是震动了一下。

    “有意思!”

    他嘴上轻笑,右掌虚空一按,“开!”

    “哗!”

    随着湖水左右分开,那东西迅速露出真容,不过这一露,倒把顾玙惊了一遭。

    “吼!”

    斗大的头颅摆动,跟着往上一窜,十几丈的身躯跃起。

    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

    赫然是一条金龙!

    “龙?不对,这不是真龙!”

    顾玙吓了一跳,连忙运气感应,方才安下心来。这沉睡五百多年,就留一看门大爷的闾山,还能养着一条真龙,那闾山也太牛逼了。

    “吼!”

    那假龙又是一声怒啸,气势凛凛,却不主动攻击,似要将其吓走。

    他摇了摇头,长袖一挥,七十二根火云针凭空出现,排成一条炽热火龙,游向空中杀去。

    “哗哗!”

    只见金龙巨口一张,喷出一股粗壮水柱,嗤!水柱与火龙相撞,升腾出大量的虚化白气,倒是不分上下。

    “有些本事!”

    顾玙索性身形一闪,下一秒,就出现在龙颈之上。那金龙被人上身,似觉奇耻大辱,立时狂怒咆哮,在空中疯狂游动,要将其甩落在地。

    “收声!”

    顾玙不耐,足下一跺,一股巨力踏出。

    “吼!”

    偌大的身形骤然一矮,从半空直直跌落,在撞地前的一瞬间堪堪稳住。而随后,金龙双爪挥舞,又想攀云之上。

    “戗!”

    顾玙直接亮了赤阳剑,剑尖朝下,抵着那被鳞片覆盖的脖颈,道:“没心情陪你玩耍,速速化形!”

    “吼……吼……吼……喵……”

    大概就是这个变化,金龙嘶啸连连,不知不觉又怂了下去。跟着身形慢慢缩小,一团光华闪耀,竟变成了一根丈许长的淡金色绳索。

    顾玙落地,伸手接在掌中,这绳索有一指来宽,竟似由无数道符箓绞成一股,密密麻麻,金光流转,浑然一体。

    “原来是件法器!”

    他略感意外,道:“不过仅凭法器自身的灵性,就有如此威力,我还是有些……嗯?”

    他猛然转头,见已经合拢的湖水又开始暗暗波动,似有东西在水底游窜。

    “还有?”

    顾玙伸手一抓,这次抓到了,却是一块黄泥巴似的膏团物体。约有成人拳头大小,呈土黄色,软软的还有些黏性。

    “若是洪荒流,这绝逼是九天息壤。但换成末法时代,我倒猜不出。”

    他将两件东西收好,探出神识,随意往虚空一刺。

    刷!

    眼前景致变换,又回到了那间石室之内。

    …………

    室内忽然泛起了一阵波动,显出三个身影。

    石云来和白云生略显狼狈,衣衫碎裂,显是经过了一番苦战。卢元清还好,只是脸色稍稍苍白。

    “回来了,都取到了什么?”吴山问道,也是充满好奇。

    “前辈请看。”

    卢元清先取出一件东西,哦,应该说是一套三件。这是三把二尺来长,寒光凛冽的短尺,除了常见的辟邪法箓,还印刻着一些古怪符文。

    “不错!此乃我一师兄所练的斩妖尺,可做法器,也能用于飞行遁术,内有法决,威力不凡,你自行领悟。”吴山介绍道。

    紧跟着,石云来递上一顶小帐子,薄如蝉翼,轻如纱,带着些女子气。另有两条长鞭,黑黝黝的有一丈多长,生满尖刺。

    “这是虚云帐,可化为一团云雾,离地飞行,迷幻障眼,有一定的护身效果,乃我一师姐所练。”

    “这是我派中的独门法鞭,桃木为柄,蟒皮为筋,缠丝绞成,专打鬼怪妖邪。”

    之后,白云生也拿出两件。

    “阴符令,可收阴魂猛鬼数十,由你随意驱使,内有祭炼之法。不过看你专注于剑,最后交给精通符箓之人。”

    “哦?这莲子不错,回去将其种下,荷花能消秽恶,莲子能解邪毒,是炼丹制药的好材料。”

    待评述一番之后,在卢元清等人看来,无论短尺还是法鞭,都是非常厉害的法器。但看吴山的态度,颇有些施舍与怜悯。

    你想啊,这都是他的师兄师弟炼制,水平能有多高?

    “你又取了什么?”他最后问道。

    “也是两件。”

    顾玙拿出那两样东西,在灯前一晃,青灯立时忽闪连连,“咦,这个居然没有带走?”

    “这是何物?”

    “唉,果然是你的造化。”

    吴山先叹了一声,才解释道:“那绳索名缚龙索,乃我师伯人仙时用过的法器,甚为爱惜,不想竟留在此处……可能是等待有缘人来取吧。

    那个叫黄泥印,是根据黄神越章印演变而生,只可使用一次。它本体是个印章,一寸正方,六面刻绘符印,借厚土之意,镇水断邪。用法力催动,投入水中便可化开,一方泥印可封禁数十丈水域,三刻内凝结胶墙,牢不可摧。”

    吴山一时见了许多旧物,难免触生感怀,唠叨了几句后,又道:“闾山已无法,既无法,就不能传法度人。我倒有天师正法,但你们不入门墙,我万不可轻传。

    今日让你们自行取宝,一是弥补感谢,谢你们召引神山;二是互求所需,我这就将养魂器身告诉你们。”

    说罢,他便传语四人,细细讲了一番器身的材质和炼制方法。

    四人皆有难色,顾玙道:“前辈,如今世道大变,您说的很多材料都已消失。我们只能按照属性去找,试试能不能炼制成形。”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吴山经过五百年的消磨,倒是通达了不少,道,“你们去吧,大法院暂时不会消失。你那位小道侣,我且帮你照看着,如果我支撑不住时,她还未出,就只能随我长眠江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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