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殿下,不知可否为老夫解惑?”

    成功引起众儒怀疑,郑本强行压住心中的狂喜,装作茫然不解地追问道。

    但在其丑陋苍老的面皮之上,众人却能分明看到些许笑意。

    这个该死的老酸儒!

    朱标双眸赤红,密布血丝,显然已经气急。

    太祖爷却是嘴角含笑,不急不缓地饮着美酒,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好长孙该如何破局,还是说他破不了局!

    大殿之内瞬间针落可闻,众人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朱雄英,目光之中甚至带有怜悯。

    这位长相讨喜的长孙殿下,一脚踏入了一场无形的争斗之中,看样子是会成为此次争斗的牺牲品了!

    就在朱标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准备出言维护自己的爱子时,一道充满戏谑笑意的童声突兀想起,令他整个人为之一振!

    “哦?先生之意是学生没有见过此等雪景,所以不可能做出此诗来,对吧?”

    朱雄英,反击开始了!

    郑本含笑摇头,故作温和地解释道:“非也,非也,老夫不过是心中有些疑惑罢了,倘若长孙殿下不便解释,那也无妨!”

    呵呵,好一招“以退为进”,这是想把老子架在火上烤啊!

    朱雄英暗自冷笑,心中对这个装模作样的老东西大骂不已。

    好啊,你要玩,那老子就陪你玩个痛快!

    朱雄英步步紧逼地追问道:“先生感到疑惑之处,便是学生不曾见过那漫天雪景,所以显得有些可疑吧?”

    “那先生不妨评价一下学生这首《咏雪》,看看能否入得先生法眼?”

    还要念诗?

    此子诗才如此妖孽?

    此言一出,不但郑本面露骇然之色,就连在场众儒都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敢在一众硕儒名士前说出这话,那他定然对自己所作的那首《咏雪》自信无比,否则傻子才会拿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文出来自取其辱!

    没看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吃着美食,喝着佳酿,不敢出列造次吗?

    这位长孙殿下竟然接连作诗,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啊!

    这下,有好戏看了!

    众儒只见,朱雄英面无表情地吟唱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噗嗤”一声,不知何人笑出了声来,令现场气氛顿时怪异无比。

    朱标以手扶额,面露无语之色。

    李希颜如遭雷击,身形颤抖着跌回原位。

    太祖爷更是差点没口中美酒呛到,神情怪异地看着一脸陶醉的朱雄英。

    这个小王八蛋在搞什么鬼?

    在这些名士面前,拿出一首打油诗?

    还是说他已经走投无路,无法破局了?

    他甚至能够听见不少压抑到极致的低声声,不由举目望去,锐利的目光不断来回逡巡。

    一众儒生面色涨红,见状急忙低头俯首,以掩饰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郑本闻听此句,心中的不安之感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但他毕竟是一代名士,装作鼓励地看向朱雄英,示意他接着念下去,接着出丑!

    朱雄英对众人的反应恍若未觉,眉头紧锁着字字念道:“千片万片无数片……”

    “哐啷”一声,竟是有儒生忍笑之时不慎打翻了案桌上的酒壶,为眼前这可笑的一幕增添了几分更加可笑的色彩。

    这是什么鬼诗?

    狗屎!

    这位长孙殿下莫不是见宴会气氛不到位,还不够欢乐,特意前来为大家增添乐子的吧?

    就连钱宰、张美和、聂铉等大儒都面露笑意,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笑意了,颇为有些忍俊不禁的意味。

    “飞入梅花……总不见!”

    话音一落,满场寂静。

    方才哄笑的众儒,如同被突然卡住脖子的公鸡一般面色涨红,呆立当场。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

    “好!好诗啊!此诗妙极!妙极啊!”

    李希颜面色涨红,兴奋至极地起身暴喝道。

    只见其颤巍巍地走到场中,双手虚指,喃喃开口解释道:“前两句乃是虚写,后两句却是实写,虚实相映融铸出了清新典雅的意境。”

    “前三句看似平平常常,在低谷徘徊,然而到了结尾的第四句,却以动静相宜的深邃意境,一下子将全诗从低谷推向了奇峰!”

    “广袤天地之间,大雪纷飞之中,但见一剪寒梅傲立雪中,斗寒吐妍,雪花融入了梅花,人也就融入了漫天雪景之中了!”

    “不对!此诗不应名《咏雪》,更应名《咏梅》!梅雪交融,斗寒吐妍,妙极,妙极啊!”

    李希颜神态癫狂至极,一把拉过郑本的手嘶吼道:“你品!你们细品!此诗乃是咏梅佳作,对否?可否?”

    从天堂到地狱,仅在一念之间!

    李希颜被巨大的狂喜冲晕了头脑,以至于做出了这等孟浪之举。

    但不可否认的是,此诗的确是一首难得的佳作。

    奇峰兀立,咏雪融梅,沁人心脾!

    郑本早就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了,被李希颜这一逼问,后退不及竟跌倒在地,尽显丑态!

    朱雄英恨不得给李老魔头点一个大大的赞,这种神队友可当真是不多了啊!

    见郑本摔倒在地,他急忙上前扶起了前者,虚情假意地问道:“先生怎的跌倒了?身子可无事?”

    “无妨……无妨!”

    郑本哆哆嗦嗦的回答道,依旧还未从巨大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朱雄英哪里会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急忙追问道:“先生,此诗乃是学生所作咏雪之诗,不知先生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对?”

    杀人诛心!

    先前你说我没见过雪景,做不出那首《咏梅》,现在我立马补上一首《咏雪》,顺带又咏了一次梅,你待如何?

    郑本惊的面无人色,强行挣脱了朱雄英的爪子,竟连连后退了几步!

    此子……竟然脱口成诗!

    并且每一首都是难得的佳作,足以传扬天下!

    这是何等妖孽至极的天赋!

    直到此刻,郑本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夜招惹到了一个什么人物!

    始终未曾开口的钱宰见郑本丑态百出,不由叹了口气,替他解围道:“此诗比之上一首,更胜一筹,实属传世佳作,长孙殿下诗才惊人,令人赞叹啊!”

    此话一出,算是对此事一锤定音了。

    众儒满脸骇然地望向了朱雄英,目光之中不乏嫉妒,不乏艳羡。

    经此一役,这位长孙殿下的天才诗名将会天下传扬,实在是令人艳羡眼红啊!

    而郑本这位曾经的硕儒名士,非但不会造就一段假话,反而会成为其名扬天下的陪衬,可悲,可叹!

    爽了!

    朱雄英在硕儒名士面前强装了一回十三,感到浑身舒坦,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先生过誉了,其实这两首诗并非是学生所作!”

    朱雄英一句话,震懵了在场所有人。

    思绪混乱的郑本闻言豁然抬头,先前心中的恐慌不安尽皆化为了狂喜,陡然喝道:“老夫就说,这等佳作定然不可能出自这黄……长孙殿下之口!”

    众儒骚动,议论纷纷。

    太祖爷脸上的笑容当场凝固,逐渐转而铁青,目光不善地看向郑本,恨不得扒了这厮的狗皮。

    朱标惊怒交加,气得以手扶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暗自思索着补救措施。

    李希颜更是呆立当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朱雄英。

    聂铉若见气氛有些凝重,不得不再次开口缓和道:“无妨,长孙殿下胸怀坦荡,心口如一,这份心性属实难得,但不知这等佳作出自何人啊?”

    “出自一位郑姓先生之口,学生不过是借用罢了!”

    朱雄英不假思索地开口道,心中有些遗憾,却无所畏惧。

    这一首《咏雪》,一首《咏梅》本就是扬州八怪郑板桥的传世佳作。

    朱雄英本想借此装装十三,但一想起板桥先生坎坷一生,漂泊半载,一生不过几分真诚、几分幽默、几分酸辣,这才写出这等佳作,他就不忍窃取他人珠玉。

    “咳咳,英儿,回去坐着!”

    太祖爷轻咳了一声,缓解了现场的尴尬,惊醒了仍在感伤的朱雄英。

    后者一脸懵逼,突然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

    这是怎么地了?

    老子不就是承认抄了两首诗吗?

    能咋滴?

    我爹是朱标,你们能把我咋滴?

    “回禀皇爷爷,此诗的确是一位郑姓先生所作,他乃是江苏兴化……”

    “够了!”

    朱雄英索性决定和盘托出,顺便介绍介绍这位“怪人”,却被老爹朱标的暴喝声打断。

    朱标上前一把拽住了朱雄英,强行将其拖回了座位上,没好气地低声笑骂道:“差不多行了啊,没看见人家都要被你气吐血了吗?”

    “哈?谁要气吐血了?”

    朱雄英一脸茫然地追问道,引来了朱标的一个大白眼。

    郑本满脸煞白,嘴唇哆嗦着跪地道:“启禀皇上,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他姓郑!

    他是江苏兴化人!

    他是兴化硕儒,载誉名士!

    这个小王八蛋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骂啊!

    杀人诛心!

    什么是杀人诛心!

    这才是杀人诛心!

    自己不过是怀疑他没有这等诗才,这个小王八蛋就反将一军,在众人都已认可其惊天诗才的情况下,搞了这么一手!

    这是要将用他郑本的贤名,作为其名扬天下的垫脚石啊!

    郑本心中清楚,今日之事传出去后,他爱惜了一辈子的贤名,就要一朝尽丧了!

    “不急,暂且休息休息,宴会……才刚刚开始呢!”

    太祖爷冰冷至极的回答传来,令郑本险些瘫软在地。

    众儒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陡然升起了极度不安之感。

    睚眦必报者,不止这位长孙殿下,还有坐在龙椅之上的这位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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