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钰摇了摇头,“这些事我也说不清楚,那时候我还只是个礼部侍郎。”他听着屋内传来的翻箱倒柜声,低声求道:“该说的话都告诉了大人,不知大人可否饶过我一命?”

    刘驽微微一笑,他明白此人仍然有很多实话没有吐露,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计划,于是开口说道:“既然谢大人胸怀坦荡,无所畏惧,不如随我去隐庄住几日如何?”

    “这……这……”孙钰结结巴巴,脸色惨白。他听说过隐庄是大内隐卫的根基所在,对他这种朝廷命官来说,进了这些爪牙的巢穴,无疑于九死一生。

    就在他踌躇间,陈利已带着其余九名隐卫走出屋子,向头领大人禀报,“启禀大人,屋里并未查到甚么可疑物件,只得到这些孙尚书与亲朋好友往来的书信。”

    他手一招,两名隐卫提着只麻袋走到头领大人跟前,将麻袋口松开,满满的一袋书信。

    刘驽点了点头,“把这些书信和孙大人都带回隐庄。谢攸之的案子事关重大,我们必须格外小心处置。”

    陈利听令后便将孙钰强行绑上了马,由他亲自押送。刘驽一声令下,一行人骑着马从孙府中冲出,往五爪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长安街上,一众百姓目睹礼部尚书被隐卫逮捕,惊得目瞪口呆,顿时议论纷纷。这位孙尚书虽然官名不显,听说向来甚少贪腐,算得上是一位不错的官。

    刘驽要的就是这份效果,他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大内隐卫改变了一贯的作风,在光天化日之下逮捕了朝廷三品大员,礼部尚书孙钰。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入大内,进入那个夔王的耳中。他倒要看看,以此人之老谋深算,究竟会怎样应对。

    过了不多久,一行人已经接近隐庄。与长安城中的树荫繁茂不同,这里依旧落叶飘飘,仿佛已经预示了大唐即将面临的命运。由于陈利等人是老面孔,是以村口打铁的铁匠并未对一行人进行阻拦。他目中闪过的异色似乎在说,怎么不将犯官押到牢中,反而是带到这里来了?

    孙钰从未来过这种阴森的地方,隐庄对朝廷百官来说是碰也不肯碰的地方,若是平时路过,也会绕开三里地走。他环视着周围落寞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你们……你们这是要对我做甚么?”

    “请孙大人喝茶!”刘驽笑道。

    孙钰身子一颤,他当然明白来这里可不是仅仅为了喝茶而已。

    刘驽骑马走在众人前头,用眼睛的余光查看周围,大内隐卫凤组、鹰组、虎组等组织的堂口分列在道路的两旁。虽然这些堂口看上去了无生气,可他明白,隐蔽处定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一行人。

    在路过大内虎组的堂口时,他格外留心。虎组归铜马管辖,是田令孜的直接耳目,而田令孜和夔王李滋走得甚近。观察虎组的动静,可以在第一时间得知夔王的反应。然而虎组比起其他几个组织还要低调几分,不仅院中无人,而且大门紧闭。

    对此他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这个夔王故意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比海还要深,令他无法猜测。

    在到达龙组堂口之后,陈利和众人将孙钰押入了屋内,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这是他们对待朝中犯官的惯用方式,习以为常。

    刘驽坐回属于自己的那把居中座椅,下令道:“把那些信都抬上来。”

    两名隐卫听令后,将那一整麻袋信件都抬上前来。陈利带着九名隐卫,当着五花大绑的孙钰的面开始检点。孙钰脸上闪过一丝忧虑,转瞬又掩饰成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

    信件实在太多,足有数千封之多。从发黄的信笺来看,有些信已经颇有些年头。这个孙钰不愧是文人出身,朋友也都是些诗人墨客,这些人每封信都写得洋洋洒洒,文采四溢。这些信多数是其好友寄来的,少数来自老家兄长父母。此人的那些至交好友的信中多是些子期伯牙的阳春白雪故事,向少涉及朝中政局;而来自家人的信件则多是些报平安和表达牵挂的话,自从八年前其双亲逝世后,其家中兄长与其来往的信件中,这种保平安化作了每月一次的哀悼。

    直至黄昏时分,孙钰所有的信件才被清点出来,总共三千七百八十三封,其中三千四百六十四封是写给其至交好友,二百三十八封是写给其老家的父母兄长,其余七十九封杂信内容无关紧要,不必归属。

    孙钰这二百三十八封从老家寄来的信,数量虽然不多,但日期极有规律,基本上每月一封。奇怪的是,基本上每封信的结尾都要提一提修坟的事情。

    刘驽对此感到颇为奇怪,将手扶到孙钰的椅背上,“孙大人,你们家的坟这么金贵吗,每个月都要修一次?”

    孙钰的脸色有些异样,但仍挺胸抬头说道:“刘大人,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凡事孝为先,我既然身为礼部尚书,那就该以身作则,让天下百姓都看见,该如何孝敬自己的父母。”

    刘驽听后哈哈大笑,“孙大人你这个儿子真够孝顺的,但是不知道您是父母的儿子,还是大太监田令孜的儿子?”

    孙钰脸上肌肉一抽,“你……你……这是甚么意思?”

    刘驽将此人心中的忐忑尽皆落入眼中,“孙大人早年站在谢攸之一边,与众人一起力保谢攸之平安,但谢攸之身死之后,你不仅没有被贬职,反而平步青云。能够解释这一点的理由只有两点,你太孝顺了,以至于感动了朝廷;或者你本人就是陷害谢攸之计划的一部分,事后的升官不过是对你的奖赏而已。”

    孙钰不肯承认,“朝廷中的多数人总是好的,我每日兢兢业业地做事,总有人能看得见,况且我从礼部侍郎做到尚书,总共用了五年时间,这个过程绝对不算短。”

    “但也绝对不算长。”刘驽笑道,他把陈利招了过来,对其耳语了几句。

    陈利听令后,随即率领四名隐卫远去。

    孙钰心中感到一丝不妙,大声问道:“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刘驽没有理他,从地上捡起一封旧信,随手翻了几页,“孙大人,既然你如此关心朝局,为何和至交好友的信件中,谈的都是些琐碎闲事呢?”

    孙钰白了他一眼,“昔日魏晋时,天下名士惧怕杀身之祸,只能阔阔清谈,阮籍嵇康之流多是如此,我们只不过是稍微效仿而已。”

    “孙大人的意思是说,当今的朝廷就是魏晋,皇帝不过是晋愍帝一样的痴呆儿了?”刘驽很快抓住了此人话中的死穴。

    “不……不……我就没有这个这个意思,在朝为官,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孙钰连连摆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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