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驽静静地听完了这名隐卫的哀叹,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方才下令道:“王具,你上前敲门吧!”

    这个名叫王具的隐卫听后怔了怔,接着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至紧闭的刑部大门前,叮叮咚咚地开始敲起门来。

    刑部府衙院内的差吏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急忙跑出来开门,客客气气地将众人迎进了院子。

    刑部众吏早已聚集在门后,见正卿大人驾到,齐齐匍匐在地,对着马头拜道:“参见正卿大人!”

    他们早就接了中书省的谕令,知道今日大理寺卿要亲自来提审犯人,因此特意召回了部分在家歇息的差吏回来办事。至于刑部尚书大人本人,据说仍留在自家院子里斗蛐蛐呢,丝毫没有来坐堂的意思。

    “嗯,都起身吧!”刘驽坐在马背上冲着刑部众吏抬了抬手。

    他在这些人中略略扫了几眼,只见来这些的刑部官吏中,位阶最高者不过是个员外郎,心中不由地一阵叹息。

    这些刑部官吏听令后赶紧起身,他们皆是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大理寺正卿大人,眼中直冒光,“不敢,不敢,刘大人您请!请!”

    由于朝廷财政紧张,刑部的饷银已经断了数月,这些人个个家里早已穷得叮当响。

    他们素闻大理寺薪俸照常,对此垂涎三尺,此刻正好碰上正卿大人,怎能不拼命凑近过来套近乎。

    这些人围着正卿大人,有的牵马,有的带路,有的护在马匹的两侧,口中纷纷说些有的没的的话,直盼正卿大人能对自己青睐有加,将自己调到大理寺那边当差。

    刘驽当然清楚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可他深知,时局若继续恶化下去,便连他自己麾下已有的这些官差衙役的俸禄也不容易维系,若是再增加些人口,恐怕再难支撑得下去。

    毕竟他总不能一次又一次地为了银子去找大内找皇帝麻烦,若是屡次这般,夔王定会对他提前动手。

    因此他心中虽有同情,却只能笑着将这些人一概拒绝,径直去提审那宫女阿珍。一旦想到这阿珍的父亲吕义乃是死于己手,他便心情万分复杂。

    他在一众刑部官吏的簇拥下来到刑部大堂,端坐于台阶上公案后的太师椅中,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期图消除内心的不安。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两名衙役押着那位名叫阿珍的宫女走上刑部大堂。

    他只见这个阿珍长得颇为白净,一双水汪汪的黑眼忽闪忽闪,整个人宛若一只被人伤害后惊魂未定的小松鼠。

    他暗叹道:“任何人看见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都只会觉得人畜无害,又怎会是所谓的谋逆之人,那李滋究竟想干什么?”

    两名衙役蹲下身子,轻轻地为这个阿珍除下脚上的镣铐,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生恐伤着了此女的半根汗毛,而后提着镣铐默默地退至一边。

    阿珍一眼望见了堂上主审的刘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奴婢真的没有谋反,冤枉啊。奴婢是死是活无所谓,您就放过我的家人吧!”

    刘驽见此女脸庞丰润、举止若常,心中不由地生出一丝惊讶。通常来说,有谋反嫌疑的犯人大多会被秋后问斩,再无东山再起之日,因此不被狱吏看好,在牢狱中待遇极差,没想到此女居然坐牢坐得像居家过日子一般,身上丝毫没有受过虐待的痕迹。

    他没有说话,而是细细观察这名趴在地上的宫女的神情,只觉此女着实是个善良温婉之人。若真是如此,实在不知她是如何在狱中保得自己周全的。

    正当他心怀疑虑之时,一名想要讨好他的刑部牢头悄悄地凑近了过来,“大人,千万不要对此女用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为何?”刘驽笑着问道。

    “此女刚刚被逮捕时,曾有牢卒对她侮辱了几句,又有几个牢卒将她带到一间潮湿的牢房里,送了她一些不堪入口的馊菜。结果当夜这些人或是暴死在班房里、或是死在了家里,没有一个活到第二天的。此事一出,谁还敢轻慢她,我们商量了一下,牢房是不敢让她住了,只得找了间最干净的值勤房铺好被褥,将她请了过去,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即便我们如此小心,仍有几个牢卒因为对此女服侍得稍稍有所不周的缘故,平白无故地死掉了。大人,这样有背景的一个宫女,您看还能随便对她用刑吗?万万不可啊!”这名牢头愁眉苦脸地劝道。

    “原来如此,那你们可知道在背后保护她的那人是谁?”刘驽收起了笑容,继而问道。

    “着实不知,只是此人曾经留下了一张字条,说是如果此女稍有不测,那便要杀光我们刑部大牢里所有的人。”牢头老老实实地答道,身子不由地一颤。

    “字条如今在哪里?”刘驽眼前一亮,心想或许可以借着字条上的字迹按图索骥,能找出幕后隐藏的那个人也说不定。

    “哎,大人!那个人早就料想到了这一点,他留言说,我们看完纸条后就必须烧掉,半个纸角都不许剩,否则人头不保!”牢头说到这里脸上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刘驽听后点了点头,“此人倒是想得周密,那么依你看来,此女该当如何处置?”

    “哎,两难啊!这种重犯我们若是随便放了,将来夔王殿下若是问罪下来,那肯定要杀我们的头。可若是留着此女不放,那也甚是不妥。大人您是不知道,此女性子娇弱,夜里经常哭哭啼啼的,想不开的时候还要拿头撞墙自尽,我们实在是怕自己哪天招待不周、没拦住她,最后反而误了自己的卿卿性命啊!”牢头越说越激动,直是快要哭了的样子。

    刘驽见此微微一笑,“若真是如此,那还是让我来审审她吧!”

    他示意台阶下的衙役们将地上的宫女阿珍扶起,对其问道:“你是阿珍吧,起来问话。”

    宫女好似一只被吓坏了胆的小松鼠,执拗着不敢起身,嗫嚅道:“大人,奴婢乃是戴罪之身,这……这怎么可以?”

    刘驽索性从案前站起身,走下台阶,来到了此女的面前,将她扶起身来,口气亲切得好似邻家大哥,“既然未定你的罪,那你便不是戴罪之身,站起来说话有何不可?”

    未曾想到,他颇为平常的一句话竟在阿珍的心里泛起了巨大的波澜。

    阿珍举起衣袖,不禁哭出声来,“大人,我真的没有谋反。你们杀了我不要紧,还请放了我娘和我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呜呜!”

    “能够详细说说事情的经过吗,我也好为你洗清冤屈。”刘驽和颜悦色地引导道。

    阿珍抹了抹眼泪,“大人,我甚么坏事也没有做过。我确实去了死人街很多趟,但只是为了施舍饭食给那里的一个乞丐吃,结果别人就说我暗通城外贼军,妄图谋逆造反,将我抓了起来。”

    刘驽听后面露怪异之色,“死人街上的穷苦百姓何其之多,为何你偏偏每次都要施舍饭食给其中一个特定的乞丐吃,我实在想不通他叫甚么名字?”

    阿珍抬起了脸,一双闪烁的大眼睛分外动人,“因为我的例银很少,不够接济那么多穷人。而在那么多穷人中,就数他最可怜。他跟我说他姓曹,叫曹东篱,因为战乱家破人亡,如今双腿都折了,走路只能靠爬。若是我不接济他,他很快就会死掉。他既然都这么说了,我有怎能不帮他,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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