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程程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线装书,身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杯颜色浓郁的咖啡。

    咖啡端来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唯一的变化便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热气飘出。

    冯程程手里捧着书,心神却是全然不在书上,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往楼梯那里飘去。

    爸爸的书房在二楼,过去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冯程程等得百无聊奈。

    这时丫鬟走了过来。

    “小姐,咖啡已经凉了,要给您换一杯吗?”丫鬟轻声道。

    同时她目光不小心看到了小姐手里捧着的书。

    她端咖啡过来时小姐就在看那一页,现在还是在看那一页。

    真相只有一个。

    丫鬟嘴角不由划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小姐之心,众人皆知啊!!

    “不用了,端走吧,我现在不想喝。”

    冯程程对丫鬟挥了挥手,她注意力这才回到书本上。

    书房内,陈乐道和冯敬尧说完了村田诚的事,但他还没有问他想知道的事。

    “冯先生,今天巡捕房的事情,不会是您安排的吧?”陈乐道直言不讳。

    他本想找个婉转的说法,但想了想,干脆还是直接点。

    冯敬尧这种老狐狸,不管怎么说,对方都能一下听出他的真正意思,何必去费那拐弯抹角的功夫。

    “怎么,你以为是我安排的?

    如果是我安排的,你觉得这事会这么容易就让你解决了吗?”冯敬尧哼哼道。

    笑话,他冯敬尧向来说以不二,说了给陈乐道时间去解决这事,就会给陈乐道时间。

    陈乐道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见冯老头有点吹胡子瞪眼的趋势,他赶紧笑道。

    “那倒没有,只是确认一下。”

    冯敬尧淡淡地“嗯”了一声,对陈乐道怀疑这事是他干得感到有些不爽。

    这小子,竟然怀疑老夫,真是没大没小。

    “你见了法布尔,这次这事他是什么态度?”冯敬尧问。

    他倒是要看看那个法布尔老黄毛想干什么。

    金台面都不要,他怎么不上天呢!

    陈乐道扭了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想把你赶出租界,另外想让你在报纸上刊登一份检讨书,保证以后再不做类似的事情。”陈乐道说。

    冯敬尧眉眼一沉,虽然他没立即说话,但陈乐道还是看得出他内心的想法——他(法布尔)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祥叔在旁边笑了笑,很不在意。

    法布尔这想法,任谁听了,都只会当成笑话听。

    “这位新总监还真是志向远大啊。”祥叔笑着,没有掩饰话中的嘲讽之意。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下定决心要这么做,要想改变他的想法,恐怕没那么容易。”陈乐道摇头,脸上带着愁色。

    他正愁着怎么弄这事呢。

    法布尔虽然讲理,但同时也是个顽固老头。

    他做出了的决定,是断然没有那么容易更改的。

    “这事没你想得那么难。”冯敬尧摇了摇头,他不赞同陈乐道的说法。

    要想改变一个人的主意,哪还不简单?

    要么威逼,要么利诱。

    “法布尔才来上海滩不久,他还不知道上海滩的规矩。

    这里虽然是法租界,但这里可不是他们法国人说了就算的地方。”

    冯敬尧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没精打采,但说出的话,却是霸气侧漏。

    陈乐道紧静静地看着冯敬尧吹牛皮。

    说大话谁不会,你倒是说个具体的办法出来啊!

    放在平时,现在已经有人把彩虹屁朝冯敬尧拍了过去,必然会说什么“冯先生说得在理”之类的话。

    不过陈乐道只是静静看着他。

    冯敬尧不满地看了眼陈乐道,这小子一点都不知道配合,实在不上道。

    “法布尔现在主意坚定,那是因为他还没遇到真正的难题。等他遇到了,他就会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有多天真了。”冯敬尧嘴角带着丢丢的讥讽。

    法布尔之所以敢如此大放厥词,无非就是没有将他冯敬尧给放在眼里。

    等他真正见识到了自己的手段后,他就会知难而退了。

    见冯敬尧如此自信,陈乐道倒是有几分好奇冯敬尧所说的难题是什么。

    要让法布尔知难而退,这可不简单。

    冯敬尧似乎看出陈乐道的疑问,他笑了笑。

    “呵呵,这事商会会做好的,到时候自会有法国人向法布尔施压。

    你到时候只需要给法布尔一个台阶下,只要他是个聪明人,他会改变主意的。”

    一意孤行的人,只会是个傻子。

    法布尔能做到警务总监这个位置,冯敬尧相信对方不会是个傻子。

    “您打算怎么做?”陈乐道脸上带着几分好奇。

    冯敬尧摇头笑了笑,神色显得意味深长。

    “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衣食住行,这四样东西是缺一不可的。”

    衣食住行,是要从这上面下手么?

    陈乐道心中好奇的紧,偏偏冯敬尧此刻又在他面前卖关子。

    冯敬尧可不理会陈乐道好不好奇,他突然又开始对陈乐道说教。

    “记住,对洋人,适当的退让是可以的,但如果对方不知好歹,那也得拿出几分颜色来让对方看看。”

    冯敬尧语重心长,陈乐道在他心里已经是未过门的女婿,未来冯家的产业早晚都需要陈乐道继承。

    一有机会,冯敬尧就想教育教育陈乐道。

    陈乐道的能力在年轻人中已经出类拔萃,但岳父看女婿,那是怎么看都有缺点的。

    陈乐道只能老老实实点头。

    他察觉到了冯敬尧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并且很敏锐地捉住了其中的几分原因。

    这是好事。

    让这老头唠叨几句,就能捡那种大便宜,陈乐道觉得挺划算。

    看着陈乐道低眉顺眼的模样,冯敬尧满意点头。

    这模样可比第一次来时看着顺眼多了。

    “洋人势大,我们不好直接和他们发生矛盾,所以做事前得好好想想方法。你这次直接杀了那个村田诚,就是愚蠢的行为。”

    绕着绕着,冯敬尧又给绕了回来。

    陈乐道心中无语,他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冯敬尧好像说教说上了瘾,搁自己这儿耍快感呢!

    “冯先生说的是,当时情形也是迫不得已,还好这事也不是一点没好处,至少能用这事来转移一下法布尔对金台面这事的注意。”

    咳咳咳。

    适可而止,再说下去那就是两败俱伤。

    冯敬尧终于不在这事上继续纠缠了。

    “要想让法布尔改变主意,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回去后,你就先去解决你和斧头帮那边的事吧。”冯敬尧道。

    陈乐道点点头,

    冯敬尧这边没把事情搞出来前,陈乐道确实没有让法布尔改变主意的法子。

    嘴皮子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

    两人在书房你一句我一句,冯程程却是坐在客厅等待,沙发都快让她给坐塌了。

    他们在聊什么呢,还没聊完!!

    冯程程心里忍不住嘟囔,放下手中的书,眼珠开始四处转悠。

    “你觉得总探长的位置怎么样?”就在屋内气氛快要陷入尴尬的时候,冯敬尧突然来了一句。

    “啊?”陈乐道瞪了瞪眼睛。

    不是吧,难道连法布尔想让自己当总探长的事情,冯敬尧都知道了?

    如果这样,冯敬尧的消息渠道未免太可怕了些。

    “我说,你觉得总探长的位置怎么样,或者说你觉得你去做那个总探长怎么样?”冯敬尧道。

    陈乐道摸不清冯敬尧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马就是冯敬尧的人,他这话,是在试探自己吗?

    陈乐道心里猜测着,一时竟是不知还如何回答这话。

    照理说,以陈乐道和冯程程之间的关系,当然是陈乐道和冯家关系更近。

    但老马是冯敬尧捧上去的人,对方可是什么事都听冯敬尧的。

    冯敬尧应该清楚,让陈乐道坐上总探长的位置,是不可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当初拒绝冯敬尧的邀请,不在冯氏商会手下做事,陈乐道便已经明确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虽然惦记冯敬尧的这点家业,但这可不代表陈乐道就愿意接受冯敬尧老是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的。

    陈乐道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神思不属,他急忙抓来两句话回道:

    “额,法布尔虽然停了老马的职,但并没有表现出让我接手老马位置的意思。现在老马的工作都是政治部的马龙在管着。”

    陈乐道不直面回答冯敬尧的问题,只言法布尔的态度。

    甚至就连法布尔的态度,都掺了几分假。

    冯敬尧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

    “难道法布尔没有告诉你,领事馆有人推荐你去做总探长?”

    听到这话,陈乐道瞳孔顿时一缩,冯敬尧居然领事馆的事都知道!!

    但很快,陈乐道又松了口气,他发现自己好像领会错了冯敬尧的意思。

    “领事馆有人推荐我做总探长?谁?”陈乐道装作懵懂的模样。

    虽然知道那人是马丁,但陈乐道却是表现出一幅刚知道此事的模样。

    冯敬尧没有怀疑陈乐道,他皱着眉说道:

    “这事是法国领事伯纳德告诉我的,推荐你做总探长的建议,是领事馆的参赞马丁向伯纳德提出的建议。

    法布尔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事,他怎么没有告诉你?”

    按道理而言,陈乐道算是法布尔的人。

    法布尔既然要对付自己,那用陈乐道取代老马,法布尔不应该极力促成这件事吗?

    冯敬尧花白的头发上面冒出仨大大的问号。

    陈乐道内心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靠,冯敬尧的消息线竟然都发展到伯纳德那里了!!

    陈乐道心中一声大骂。

    法布尔还惦记着对付冯敬尧,结果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和冯敬尧是一伙的!!

    陈乐道压住心底的震惊,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可能是今天出了村田诚这事,让他一时忘记了吧。”陈乐道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不过那个马丁是谁?我并不认识他啊?”陈乐道心头再次冒出这个疑问来。

    这事陈乐道是真不知道。

    那马丁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推荐自己做总探长?

    陈乐道期待冯敬尧能给出个答案来。

    “你不认识马丁?”

    陈乐道摇头。

    “领事馆的人我就知道伯纳德,这个马丁却是第一次听说。”

    这事陈乐道不怕冯敬尧不相信,毕竟这是事实。

    冯敬尧也迷糊了。

    陈乐道既然不认识那个马丁,那那人为什么会推荐陈乐道做总探长?

    难道是因为法布尔?

    冯敬尧心中闪过这个名字,这事好像只能这么解释。

    “马丁的事,后面再说,现在先说说总探长的事情。”冯敬尧道。

    不等陈乐道说话,他便直接道:

    “你去做这个总探长如何?”

    ???

    陈乐道糊涂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人人都想要自己去做总探长?

    “我去做总探长,那老马呢?”陈乐道问出心底的疑惑。

    冯敬尧轻摇着头,双眼突然变得古井无波起来。

    “这次商会和法布尔闹出这事,总是得付出点代价的。

    法布尔如此敌视我,无非就是忌惮我在巡捕房的力量。

    要想让他收手,就得给他个台阶下。”

    陈乐道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冯敬尧的意思。

    “你是说让出总探长的位置?”

    冯敬尧点头。

    “法布尔作为警务总监,我和他直接的利益冲突只有巡捕房。

    我一面给他施压,一面做出让步,该怎么选,他应该清楚。”

    “所以,老马让出总探长的位置,由我接手?”陈乐道一口说出这话。

    陈乐道突然有点佩服冯敬尧的果断。

    难怪冯敬尧能有今天这地位,这舍与得的手段,冯敬尧玩得可真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老马总探长的位置,眼看要保不住了,便立马舍弃。

    让陈乐道接手,这至少还能保证他冯敬尧的利益最大化。

    陈乐道当总探长,总比别人当总探长好。

    但陈乐道觉得,如果换他是冯敬尧,即使是这种情况,他也不一定愿意在总探长这种重要的位置上做出让步。

    冯敬尧笑了笑。

    “老马虽然是我捧上去的,但与你我之间相比,他终究是个外人。

    既然能用自己人,那为什么要用外人呢?”

    我和你是自己人?

    陈乐道摇了摇头,心中对这话不置可否。

    :不得不说,今天写得有点卡,下午就开始,结果一直磨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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