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邪司,庶部行衙,班房。

    顾予坐在椅子上,仔细观看卷宗。

    他记得,《袁守仁感应通玄录》中记载了这样一件民间之事。

    说是,在英山之南,招水河畔,有一个名叫庆县的地方。

    县里有一对夫妻,丈夫自幼痴迷神仙道术。一日踏青游玩,竟遇仙门大开,就此拜入山门,不告而别。

    县中妻子不知丈夫生死,但她与丈夫自幼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深厚,婚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丈夫离去后,未曾改嫁,在家中守节。

    但俗话说的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妻子正是桃李花信之年,芳华正茂,美貌引来了不少登徒子的惦记。

    丈夫离家时间一久,这些人知道妻子家中无男人,贼心大起,但均吃了闭门羹。

    其中有一登徒子,扮作俊朗书生,谎称是丈夫朋友,上门拜访,直言知道丈夫踪迹。

    妻子出于礼仪,也迫切想知道丈夫行踪,接待了对方。

    未料,宴席之间,那登徒子见这娘子粉面娇嫩,黛眉青山,香肌玉肤,流风回雪,云鬟叠翠,柳腰摇曳,端的是绰约多姿,清艳脱俗。

    一时间眼昏耳热,神魂飘荡,色心大起,借着筷箸落地,弯腰去捡的当口,钻到桌下,手不老实地钻到了她的裙下。

    妻子见他如此浪荡,粉面羞得通红,一脚将他踢开。

    岂料那登徒子一点都不死心,一把抱住妻子双腿,苦苦哀求,说他丈夫昔年在山中,早已被吊睛白额兽啃去。何苦替他守寡,不如早早改嫁了他。

    妻子恼怒,一个大耳刮子搭在了登徒子的脸色。

    登徒子一时恼羞成怒,解了裤带,借着蛮力,就把这娘子绑在了床上。

    妻子柔嫩的身子不断扭动,怎奈如何都挣脱不开,露出了大片白亮透明、秀色可餐的嫩肉,嘴里又被塞了布条,呼喊不出,当即是两行清泪汪汪留下,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猛。

    正在这当这口,在山中学艺三年的丈夫突然归家,见此一幕,怒发冲冠,将登徒子一脚踢飞。

    见妻子受辱,想起这些年他抛妻之行,更觉悔恨懊恼,恶心大起,将那登徒子打晕捆了。

    又买了一张完整猪皮,施法将那登徒子变成了一只窄脸短毛、长喙大耳的黑猪。

    之后,依样画葫芦,将这几年到家中骚扰过妻子的登徒子全部变成了一头头黑皮猪,放进了深山老林中。

    没过多久,这些黑皮猪被山中猎人抓到集市贩卖,屠夫一宰,那猪皮白肉之下,竟露出了人骸。

    这事闹得大了,引发了朝廷的关注,详查之下,丈夫在所难逃,被打入天牢大狱。

    恰好,袁道士游历至此,听说此事,丈夫被斩首后,他以昔年师傅救下自己的缝颅之术将他救活。

    丈夫三拜感谢,将山中所学传于袁道士,而后带着妻子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猪皮人骨之术,就记载在羊皮册中。袁道士认为此术太过阴毒,有心删去,但又不忍失传,最终还是记载了下来,却多番告诫后人不可使用。

    莫非是那丈夫的同门师兄弟?亦或者就是那丈夫所为?

    此术被袁道士记录在奇闻异术卷中,坦言此术之精妙,他这术法一脉传承都未曾听闻,足见其稀有,不可能烂大街满地走。

    可这与镇邪司无关吧?顾予疑惑。

    卷宗中只有几份讯问口供、尸检勘验,案情也颇为简单。

    大致是阳陵屯酒楼厨子到县中赶集,路上遇到一人,赶着两头黑猪,也往集市而去。厨子一问价格,出价便宜,便起了过手油的心思,都给买了下来。

    岂知回酒楼开肠破肚一宰,这才发现猪皮之下,竟是消失了几日的丁文丁武两兄弟。酒楼老板知道事情闹大,也恼恨厨子贪小便宜惹大祸,当即报了官。

    因为阳陵屯离万年县较远,有二十余里地的路程,厨子寅时一刻便出发,这时天还未亮,根本没看清对方面容,甚至不知是男是女。只知道对方走路姿势怪异,跟垫脚鬼一样,付钱时手掌极为冰凉,不似活人。

    另一边,万年县衙询问了丁文丁武两兄弟邻里,只说他们消失了已有四五日。村民对此事讳莫如深,大多都说是妖邪作乱。

    线索记载到此便断了。

    要查清此案,关键是在厨子遇到的地点和人,丁文丁武消失的缘由上。但万年县衙一样都没弄清。

    沉思中,一旁下棋的燕无病将棋子一扔,脾气有点大:“晦气。我出去望望风。”说完,就走出了班房。

    祝山海脸上得意洋洋,问道:“三七啊,会下棋不,来玩会,一钱银子一局。”

    原来你们在玩钱。顾予瞥了一眼,棋盘上一堆黑白棋子,心说,我只会玩五子,摇头道:“小弟未曾学过。”

    “无趣。”祝山海舒舒服服往椅子上一靠,脚往桌上一搭,道:“卷宗简陋,看不出什么。万年县衙那帮腌臜泼才,侦缉断案没什么本事,推诿扯皮倒是一把好手。没影的事,就往我们这推。”

    顾予提出了疑问:“此案似乎不像是妖邪所为,更像是邪术咒法。”

    “听天监查过尸体了,没有术法的痕迹,倒是阴邪之气极重。”祝山海漫不经心地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不知从何处翻出一本精装封皮书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顾予扫了一眼,书名他熟,前些日子还在书店看到过。

    卷宗看不出端倪,头头睡觉,同僚一个外出,一个参悟洞玄之道,他也乐得摸鱼。

    时间飞快,眨眼功夫,就到了下班时辰。

    祝山海扔了书籍,起身邀约道:“下午可有事,不若一起去喝两杯?”

    对于这种公务应酬,顾予向来是深恶痛绝的,一群大男人瞎喝个什么劲。这年头又没个能放松手脚的地方,谈的都是盘根问底的生意。

    不过,作为粉嫩新人,第一次就拒绝,似乎不利于同僚之谊。

    正欲答应,一旁入睡的邢如明跟上了闹钟似的,起身打哈欠伸懒腰,道:“去去去,三七才刚来,不要把他带坏了。你们两个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今天哪也不许去,回家好好招呼弟妹孩子。”

    老邢,看不出你还是个顾家爱妻的好男人!

    顾予钦佩,给予了极高赞赏。

    祝山海两人悻悻离去,看那神色,不知在暗自嘀咕什么。

    顾予在街边随便吃了碗羊杂碎,当作晚饭。

    刚回到家中,还未入门。只见一个四十多岁模样,体态丰腴,穿红戴绿,抹粉涂脂,风韵犹存的妇人拦住他,问道:“当面可是顾小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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