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恭道:“这是唐国的字,据王先生所说原本的字笔画繁琐书写困难不利于传播,于是就有数百名大学者耗时几十年进行简化。”

    “现在唐国通行的皆是此等简体字,且他们那里不分贫贱老幼妇孺皆能识文断字。”

    “这……”王羲之本来想抨击一番他们胡乱简化使文字失去了真意,可听到后半句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不分贫贱老幼妇孺皆能识文断字,这听起来比神话还神话,真的能做到吗?

    可纵使对方有夸大之嫌,简体字确实更有利于传播,起码别人的本意就高了他不止一筹。

    他实在张不开嘴去随意贬低别人。

    谢安也同样惊讶,这四行字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但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能看出原来文字的雏形。

    可以确定这就是由楷书简化而来。

    现在他基本确定杜子恭所说为真了,因为别的东西可以作假文字不行。

    文字简化非一人一日之功所能完成,杜子恭没有那个能力造假,甚至天下都没人能无声无息的造这个假。

    “哦,对了。”杜子恭一拍手说道:“他们的饮食和我们也有很大差异。”

    “菜肴我没有办法给你们展示,但从他那里讨来了一点茶叶可以请两位居士品鉴品鉴,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谢安并未推辞,现在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唐国的一切都感兴趣。

    杜子恭就让孙泰去取了一个小火炉,烧了一壶热水,亲自给他们两人展示了一番功夫茶的饮用方法。

    “唐人嫌弃煮茶太麻烦,添加过多香料掩盖了茶的本味,所以他们采用最简单的炒茶泡茶……这是他们炒出来的茶叶……”

    当玻璃碗装着淡绿色的茶水摆放在面前的时候,谢安和王羲之再次为对方的高雅感到震惊。

    “功夫茶要细品,方能得个中三味……”

    “请”杜子恭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做陶醉状。

    到不全是装的,他确实很喜欢这种饮茶的方法。

    谢安和王羲之略带着点急切的端起杯子,学着他抿了一口,先是一股苦涩之意涌来。

    还没等他们把眉头皱起,一股余香袭来,然后韵味儿久久不散。

    “先苦后香,余韵悠长,好一个功夫茶。”王羲之赞道。

    谢安也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时他已经彻底相信杜子恭所言,真的有一个汉之遗民建立的唐国。

    一杯茶喝完,他才开口道:“杜教主,你刚才说王先生似乎对我晋人多有轻视?”

    杜子恭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羲之说道:“今日之言出的你口,入我二人之耳,绝不会被第四人知晓。”

    杜子恭这才说道:“非是王先生,而是唐国人大多都对晋人多有不满,认为我们丧失了大汉四百年拼杀出来的荣耀。”

    “且他们非是对所有晋人不满,主要针对皇室和士族,原因在于重启分封以及九品中正制……”

    “他们认为汉朝已经证明了分封会带来的恶果,幸好出现了景帝武帝才解决这个问题……”

    “晋室身为后来人明知故犯……他们认为永嘉之乱在晋朝建立那一天就注定了……”

    “在唐国有一个叫杜牧的文人写过一首阿房宫赋来嘲讽晋室……”

    六王毕,四海一……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听完之后王羲之和谢安脸又红了,这一篇赋写的太好了,可以和贾谊的《过秦论》相提并论。

    尤其是最后两句,更是至理名言。

    换个场合听到这篇赋他们肯定交口称赞,但现在……只觉得羞愧。

    因为人家不只是鄙视晋室还鄙视士族,关键是人家鄙视的光明正大,让他们无话可说。

    有些尴尬的两人只能把话题扯到了那位王先生身上,想知道他的学问到底有何高深之处,敢如此高傲。

    杜子恭当即就转述了一些‘知行合一’的道理。

    这当然也是文易教给他的,凭空捏造一个人物漏洞太多很难骗得过真正的聪明人。

    但这个世界有一样东西是无法作假的,那就是真正的学问。

    与其在性格、行为方式等等方面去设计这个虚拟人物,不如直接给这个人物身上套一个学问大家的皮。

    对于别人来说想做到这些或许很难,但对文易来说就简单的多了。

    虽然他是理科生出身,从事的工作也一直都是冶炼行业,但文科的一些书籍也看过。

    前世他有阅读纸质书籍的习惯,每年大约会读三到四本经典、名著之类的。

    看过王守仁的著作,虽然具体内容忘了,但核心思想和一些皮毛还是记得的。

    用这些东西伪造一个虚拟人物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于王羲之和谢安这样学富五车的人来说,只是皮毛就能窥探出‘知行合一’是多么高深的学问。

    最关键的是,这种思想是对儒家的全新解读……儒家几百年来一直在寻求的突破之路,居然出现在这里。

    王羲之终于收起了自己的骄傲,苦笑道:“直到刚才,我心中对这位王先生还多有不满,现在方知是我才疏学浅了。”

    谢安亦说道:“我对唐国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国家,能有如此多才情高绝的文人,诞生如此多的大宗师。”

    王羲之追问道:“杜教主真不知道唐国在何处吗?”

    杜子恭道:“两位也太高看我了,能得先生另眼相看已经是借了天尊授业的光,他又岂肯将唐国所在告知于我。”

    两人反而很认同这种说法,对面连皇室和士族都看不上,又岂会看得上杜子恭:“可有留下联络途径?”

    杜子恭道:“没有,我只是得他相邀去他船上同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就飘然而去了。”

    “唉,恨不得和他相逢啊。”王羲之遗憾的道。

    三人又聊了一阵,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新东西王羲之和谢安才离开。

    把他们送走重新返回静室,杜子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文先生,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这印刷术可真不好拿啊。”

    休息了一会儿他神色恢复平静,把孙泰喊过来道:“邀请道家各分支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孙泰兴奋的道:“他们已经同意,二月十五来道真观共商大计。”

    ……

    从道真观离开,谢安和王羲之有一肚子话想说,就拐弯去了王羲之的兰亭别院。

    各自落座之后,王羲之率先开口问道:“安石,对于杜教主所言你有何看法?”

    谢安问道:“不知王兄指的是哪一方面?”

    王羲之道:“自然是那位王先生和唐国之事,你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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