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为新,明月如故。

    用一篇玉兔精的故事将皎月化作太阴星,纳入了星辰体系,这场持续数日的暗澹之夜终于划上了句号。

    值得一提的是,在陈洛的有心偏袒之下,玉兔精的血脉落在方寸山的追月身上。追月本就是月兔族,当初月兔一族险些灭族,被獒灵灵救下带回了方寸山。如今陈洛长居中京,方寸山的里里外外也都被追月打理得井井有条,奖赏一下没什么问题吧。

    至于在南荒的其他血脉的兔族,还可以竞争一下房日兔的天道血脉。

    不知不觉中,《西游记》已经写完了九十五回,还差五回就要完本了。

    而另一本《红楼梦》,也接近了尾声,预计会和《西游记》同时完本。

    陈洛此时的修为,在天风吹散体内淤堵的混沌本源后,已经到达一品境的巅峰,接下来对于陈洛而言,就是要跨出九千里,开启万里通天。

    这是通天大道最关键的一步。

    按照之前师兄师姐的说法,开道者虽少,但是古往今来双手之数还是有的,只是不达万里而不显,不像武道这般,一旦开启,从三千里开始,就一直显现于冥冥之间。所以陈洛才被认为是第四位开道者。

    究其原因,大抵是武道不需通读天赋,人人可学。

    而过往的那些开道者,除了中途夭折的之外,无一例外最后都选择了融道。

    无他,太难了!

    而其中,最难就难在九千里至万里的这一步。

    若说在陈洛之前,那些未完成的开道者中谁最有希望开万里通天,非墨圣莫属。但是即便是墨圣,也在九千里前驻足长叹,最终因人妖之战,为了顾全大局,毅然放弃独开墨道,融墨入儒,化作了如今的“墨儒”一门,儒门阵法、宝物炼制之术,多出于此门,更是在一定程度上补全了儒门不善防御的短板。

    但换一个角度,墨圣之所以融道,不正是因为那九千里之后的路实在太过崎区,甚至连他都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走出来吗?

    陈洛的大道取了个巧,那便是道理在红尘。这红尘运转自有规律,陈洛只需要去发现和提炼,就自然成了他的道理;至于那些没有的道理,陈洛也有两世为人的经验,起码有个模湖的框架可以参考。

    但是如今迎来了九千里后的道路,陈洛就不得不慎重了。

    首先,这路关乎到陈洛自己能不能开万里通天。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最后一步便是最重要的一步。

    然后,就是考虑武道之后的发展了。

    只是陈洛一人开万里没用,需要的是后来人都可踏足万里,那才是一条真正的通天大道。

    这就是考验开道之主对于道理的把握。

    当初孔夫子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造就了一条圣凡之渊,多少天下大才就葬身在圣凡之渊下。

    直到屈夫子横空出世,悟出“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道理,与万里路上调转圣道,一身浩然圣气凝聚成滚滚汨罗江水充斥圣凡之渊,屈夫子以身殉道,投入江中,圣道化作求索长桥,连接上下,这才有了如今的儒门求索境,才有了如今儒门的辉煌。

    无孔夫子,无儒门之道。

    无屈夫子,无儒门之兴。

    时至如今,天外有儒门半圣,幽冥也有儒门半圣。

    而人间,儒门圣堂更是撑天柱、压舱石!

    求索长桥,便是儒门总掌人族,还四处支援的底气。

    至于道门的阴阳境,与佛门的五衰境,说到底,也都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路子,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武道的优势是什么?

    人多!

    但是陈洛可不希望那么多的九千里武神,到了九千里,就一个个跟下饺子一样自杀式冲击万里,到最后成功的人数甚至比不上儒门。

    陈洛也想在武道九千里后,建立一条通向万里的“求索”。

    儒门万幸,孔后有屈,陈洛可不敢担保自己陈后有谁。

    自己这一代人,最好把三代人的苦吃完,把三代人的战打完,让后人安心修行就好。

    只是属于武道的“求索”究竟是什么呢?

    ……

    “武道的‘求索’?”镇玄司中,苏坡仙吃着荔枝,望着陈洛。

    陈洛点了点头。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陈洛自然不会浪费手里的资源。

    当初开九千里,是文云孙提点的陈洛,如今要迈出九千里了,这中京里就有一个半圣坐镇,那不白嫖一下岂不是傻子?

    更何况这位半圣可是号称文华锦绣第一的苏坡仙!

    再不济,以他逆天的欧皇气运,随口指点说不定都能说押题成功呢?

    “求索不是一座长桥,一条铁链。”苏坡仙放下手中的荔枝,坐直了身子,思虑的片刻,说道,“求索是一种状态。”

    “是所知越多,却认识到所知越少的状态!”

    “本质上来说,求索的道理还是一品境,正心!”

    “正心到了极致,便觉得天下道理皆在手中,见微知着,举一反三。”

    “此时心神坚定,认定自己的道!”

    “这便是一品大儒的巅峰。”

    苏坡仙轻笑道:“你可知国之四相在你之前为何都是一品大儒?”

    陈洛摇了摇头。

    “因为正心!”

    “治国便是如此,一旦定下国策,轻易不可更改。唯有正心境大儒,能应对天下芸芸之议。”

    停顿了片刻,苏坡仙又说道:“顺便一提,本圣没有经历一品,而是从二品直接跳到了求索……”

    陈洛:o(′^`)o

    我是来听你建议的,不是来听你显摆的。

    不过,难怪你没当上国相!

    “所谓一品到求索,就像这荔枝。”苏坡仙重新拿起了荔枝,用手轻轻拨开外面的那层荔枝壳,“外面红到了极致,内里却雪白晶莹。”

    “一品的大儒,说好听点,叫正心;说难听点,叫做固执!”

    “这不是性格的固执,而是对于道理的自信。”

    “因为他们的学问已经做到头了,在他们的领域,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了。所以他们往往听不进新的道理。”

    “为何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苏坡仙继续说道,“真以为是早上知道你的道路,晚上你就可以死了吗?”

    “当然,这也是公羊学‘我注春秋’的一种说法。”

    “而实际上,所谓闻道,是寻找做到头的学问继续深入的道理。”

    “但这个道理,它是一刹那的灵光,可能是宝藏,也可能是毒药!”

    “一跃而入,充满了不确定性!”

    陈洛点了点头。

    苏坡仙将手中的荔枝剥好,递给陈洛,继续说道:“后来有了求索。”

    “求索最大的意义,不是求索本身,而是屈夫子的封圣之道——《天问》!”

    “正是‘天问’的存在,才让正心境的大儒对学问心存了一份敬畏!”

    “才知晓宇宙之大,道理无穷,自己掌握的知识只是其中不值一提的小部分!”

    “收了狂傲之心,打破了顽固心墙,才有资格踏上‘求索’之路!”

    “而求索,便是给了圣道一个缓冲。行之越深,了解越多,而问题也越多,在这个过程中,重新审视自己的圣道,直到圆满,方算踏足万里,超凡入圣。”

    “但是这不代表就没有问题了。”

    “这些问题,会重新提炼出来,最后变成三问圣境的道路!”

    苏坡仙一口气将一品、求索、半圣之间的修行逻辑和陈洛说了一遍,见陈洛还有些困惑,便举例道:“比如你四师兄!”

    “当年你被刺杀,你四师兄为你护道,但是力所不及!”

    “一品境时,他自以为半圣不出,即便求索动手,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能护你周全,这便是他作为一品的‘固执’!”

    “但是当你深陷危难,他认识到自己的道理有误。”

    “天罗地网之下,他即便舍命,你也依然危险。”

    “这个认识打破了他的固执,由此他抓住了那道灵光,才踏上了求索之境!”

    “所谓不破不立,就是一品与求索的转换!”

    “儒门便是如此,不知对你武道又有什么启发?”最后,苏坡仙问道。

    陈洛闻言,陷入了思索。

    求索是一个从不知到知,再从知到知不足的过程。

    那武道呢?

    武道前六千里,都在完善肉身之上,并不涉及到道理。

    所以外界戏谑武者粗鄙也不是没有由来。

    关键是九千里。

    九千里的武者,关键就在定心猿和栓意马这两个阶段,收心敛性,将心神都聚在体内,这并非佛门的看破红尘,而是至情至性。

    如果说学问是儒门的圣道,性情就是武者的圣道。

    不过一品境后,这都至情至性了,还要怎么走?

    学问可以深入,这性情怎么深入?

    总不可能是由有情入无情的狗血套路吧?

    陈洛撇了撇嘴。

    才不要。

    那样无情的道,自己宁愿不开!如果武道的重点是无情,那就停在九千里算了!

    镇玄司一行,好像理解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理解。

    陈洛带着一脑袋的疑问,离开了镇玄司。

    ……

    从镇玄司出来,陈洛本打算直接返回安国公府。反正这悟道之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通的。苏坡仙说的那些话,自己还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寻找一个方向出来。

    悟道可以慢慢想,书还是尽快更新完吧。

    不过马车路过一道小巷时,陈洛叫住了獒灵灵。

    那小巷陈洛来过,正是通往春秋阁的道路。陈洛想了想,便让獒灵灵调转车头,往春秋阁驶去。

    春秋堂堂主司马烈虽然不是半圣,但是作为司马家传人,执掌史家数十年,也许能给自己一点宝贵的建议。

    ……

    “陈柱国,稍等。老师正在为一名大儒施展‘春秋大梦’,眼下无暇分身。”一名看上去头发花白的史家大儒恭恭敬敬地给陈洛奉上茶水,笑着说道。

    不恭敬不行啊,这两年来,他们史家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记录眼前这个人的行为了!

    之所以没有派遣史官跟在陈洛身边,不是史家放不下面子,而是这个史官的人选几乎引起了春秋堂内讧!

    一个个执笔如刀的史家门徒,为了这个名额,几乎拔刀相向,惹的文相亲自出面调停方才罢手。

    不过这个建议,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己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师,每次为了抢一个“余亲见之”,开“史家巨门”的次数比他开自己家书房大门的次数还多,将那一个个“余亲观之”布满了史书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历史之道也给予了他极大的反馈,让老师这两年非但没有亏损,反而隐隐触摸到史家半圣的门槛。

    这大儒心里明白,等老师封圣,那接下来不就是自己开始“亲见”吗?

    必须要和面前这位拉满好感才行!

    “春秋大梦?”陈洛听到对方的话,有些诧异,“司马老先生舍得施展了吗?”

    春秋大梦,乃是史家一门神通。陈洛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源自文云孙。当时史家一名大儒临死前封印了这道神通,最终用在了文云孙身上,文云孙也因此晋升求索境。

    按文云孙的说法,春秋大梦是一门似真似假的神通。你若说他真,他只是一场梦;你若说他假,你在其中得到的感悟和道理在醒来后依然存在。

    后来司马烈和陈洛详细说明了这道神通,其实这神通就类似陈洛写《三国》时开创的演义长河,以史家兴衰气幻化出一道虚假的历史,将受术者的神魂代入其中,多活一世。

    因为是史家兴衰气幻化的历史,所以除了底层真实是虚假的以外,其他都是真的,就连梦中的天道也是真的!

    只不过此神通唯有史家求索境大儒方可施展,且消耗兴衰气过多,因此极少动用,往往都是大儒临终,会将体内兴衰气封存,为后人留一道晋级的契机。

    多说一句,史家门徒所留,不给子孙,而归史门。

    正如史家门徒一直说的那样,他们的一切,都属于历史。

    “正是!”那大儒点点头,回复道,“正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因为陈柱国的存在,每一天都有新的历史。我史家受益良多,以老师的修为,偶尔施展一次并无大碍。”

    “这么说司马老先生快封圣了啊。此乃人族大喜!”陈洛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是欣喜。

    “陈柱国莫要听信胡言,老朽里封圣尚有一段距离。”就在此时,那大厅门口一道沧桑大门虚影浮现,随即巨门大开,沧桑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司马里从这大门中踏步走了出来。

    陈洛:!!!∑(?Д?ノ)ノ

    你不是就在旁边的楼阁里吗?

    我tm以为闪现过来就算夸张了,你开史家大门过来?

    “哈哈哈哈……散溢了一点兴衰气,老朽舍不得,就催动了史家大门。”司马烈也是一笑,坐在陈洛面前。

    吓死老朽了!

    这陈柱国要是和别的史家大儒拉拢,以后提前给他们透露大事件,自己岂不是亏了?

    史家大门赶路怎么了?没有倒流时光就不错了!

    “不知陈柱国今日登门,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啊?”司马烈双眼放光地问道。

    “哦,一点私事,关于修行!”陈洛轻笑了一声,将自己的困惑以及苏坡仙的话都说了一遍,才接着说道,“司马老先生执掌人族历史,想来底蕴深厚,不知可有什么能够提点晚辈的?”

    “不敢不敢!”司马烈闻言,立刻摆了摆手,“苏圣已有教诲,老朽还敢说什么提点?”

    “不过老朽近日施展春秋大梦之神通,虽然是助人成道,但其中也涉及人心,梦中也有爱恨情仇!老朽有一些想法,倒是可以和柱国分享一二。”

    “请司马先生指教。”陈洛连忙起身作揖道。

    司马烈还了一礼,请陈洛重新坐下,才捻着花白胡须说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至情至性之人,如涛涛江水,奔涌不可收。虽然定心猿,栓意马,不受外界干扰,但整个人宛若待发之火山,欲崩之雪川,恐不长久!”

    陈洛细细听着司马烈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一品境中定住心猿意马,是为了避免外魔入侵,挑动心神,生好杀好战好勇好斗之心。

    但是自身的性情,却不在此列。

    就像他当初为救陈萱不顾一切冲向幽冥,阿达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西游,阿吉立剑翠微山迎天下挑战的豪言……

    这些,都是性情所致!

    想要更进一步,便要自己掌控自己的性情,而非被性情掌控!

    陈洛对未来之路隐隐有了一丝轮廓。

    司马烈见陈洛陷入思索,也不再说话,只是挥手布置下一道结界,不让外界干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陈洛这才回过神,他再次起身朝着司马烈拱手道:“多谢司马先生提点指教之恩!”

    “陈柱国能有所得,便是我人族之福。勿要客气!”

    “这条路,还有一些需要思考之事。晚辈先告辞了。”

    “不打扰陈柱国。”司马烈拱了拱手,笑道,“望陈柱国早日联通万里!老朽尚有一些寿元,希望能够亲眼见之……”

    “在下尽力,必不让先生久等。”陈洛回礼,随即转身离开了大厅。

    望着陈洛的背影走远,那司马烈的弟子笑道:“今日之事,当为史家记上一笔!”

    司马烈却面色肃然,摇了摇头。

    “此事,不必记!”

    在弟子愕然的目光中,司马烈站起身,朝外走去,留下一句话在回荡。

    “区区小事耳,何须铭记!我等萤火,不敢分半毫皎月之光!”

    那大儒闻言,顿时脸颊一红,朝着司马烈长拜:“多谢恩师教诲!”

    ……

    回到书房之中,陈洛再次陷入思索。

    无论是苏坡仙的话,还是司马烈的指点,都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他现在就是要将这些启发的点能够连起来。

    一个时辰后,他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性情催我发,我催性情起。”

    “红尘多幻梦,梦醒见自己。”

    写完,陈洛又仔细看了几遍,这才长舒一口气,一甩手,便将这张纸钉在了书房的墙上。

    这还只是一个模湖的方向,具体如何走,陈洛还需要继续探索!

    但,总是个好的开始!

    陈洛轻轻一笑。

    奖励自己,今天不更《西游记》了,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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