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江二郎回了江府。

    江槐、黄泰、程瑛、鲍清扬州四大盐会总商聚集在江府吃酒。旁边坐着几个盐官。

    江愧见儿子一脸酒气回来,拍桌而起呵斥道:“混账小子,整日吃酒赌博,还不滚回去。”

    黄泰笑道:“嗳,二郎不过是年轻气盛。”捋着胡须,笑了笑。

    两淮都转运使张德看了一眼江二郎,笑道:“江家公子性情中人,江老何必作严父,哪家子弟没个爱好。”

    盐运司同知齐衍。扬州知府秦淮,两人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今年账本还是按往日做账上去,大人觉得如何?”看向两淮都转运使张德,张德想了想说:“去年刚死一个都转运使,今年低调些。上头让这两年少动作,且去年来的巡盐御史,是个硬骨头。”

    四大总商看了几位官大人,不放在心上说:“凭他林如海在硬,不入我们的浑水,就入江水去。”

    众人沉默,扬州知府冷静说:“虽说诸位把林如海孤立在一边,做表面给他看,到底他不是傻的,心中有着数。今年盐引还是正常发放,去年冬季那边才闹了小冰期,不少灾民。那边贪污赈灾粮款,下狱好几个。”

    四大总商不高兴了,往年都是多几引出来,私售走水路转去其他地方。每年孝敬这些官老爷不曾短了,今年若是少了引,还是孝敬往年数、岂不是让他们自掏腰包。

    盐运司同知笑道:“不必担心,这人过于正直,无凭无据怎么能查到多的盐去向。每年给朝廷的纳税也是总引盐数的正常范围。咱们可是同气连枝,林如海单枪匹马,如何跟我们斗。”

    四大总商更是大放言辞:“凭他扬州派了谁来当官,还有谁跟银子过不去?除了这不开化的林如海,在熬他一年半载,等他任期一满就行。”

    这时江二郎清醒三分,忽的插嘴道:“父亲,京城武卫司的李谨来扬州了。”

    他身边的两淮都转运使张德,登时站了起来,结眉怒眼急迫问:“他下来做什么?武卫司隶属陛下管辖,一般不会离开京城。”

    其他官皆有些神情紧张起来,“这武卫司李谨听闻是林如海的侄儿。突然来扬州,难道是圣上要帮林如海撑腰。?”

    江愧厉声拉住儿子的衣领问:“你在哪处瞧见他的?可带有兵马?”

    江二郎吓了一跳,“在花楼遇见的,说是来扬州提亲,就带了个长随,儿子明儿还邀请他吃酒呢。”

    扬州知府想了想,“也许并不是大家所想那么严重,若是有大队兵马进入扬州范围,我等岂会不知。他一个人来,有什么作用。”

    程瑛、鲍清附和笑道:“听说此人好色,又年轻。若是我们能拉拢,在京中岂不又多了关系。”

    江愧摆手道:“不妥,不要轻举妄动。这人是林如海侄儿,虽说是没有血缘。到底和林家也是亲戚,又怎会跟我们亲近。”

    “二郎,你且明日好好陪这个李大人,看看玩什么把戏。”江二郎叠声应下众人再一次露出吃喝谈事的微笑。

    这些盐官和盐商不但栓在一起,还结成姻亲。关系牢固,被拉下水的,岂能爬出来。

    且说李谨见人走远了,忙让来顺找水来,刚才呕吐扣喉咙,太难受了。

    回了客栈,李谨让来顺找来纸笔,吩咐道:“明儿一早,去把这些订亲贺礼买齐全了。”

    清晨,李谨穿的十分华丽,来顺拉着一车名贵订亲礼。两人招摇过市,引人注目。

    四下街头吃瓜百姓连连赞叹,好个俊俏哥儿,不知谁家闺女有福。却有几个不开眼的出来说。

    “不过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昨晚我还在花楼瞧见左拥右抱,好不风流。来订亲还不知道收敛,可见不是个东西。”

    “咦,你也去花楼凭啥说人家?”

    “这厮看不起我们读书人,呸。”

    更有知情人说,“小声点,这小爷是武卫司李大人去林家提亲的。”

    “哎哟喂,岂不是连他老丈人也骂了,这种东西也配。”

    来顺唬着一张脸,叫骂:“吃了你们熊心豹胆了。”

    李谨脸上泛起一丝冷笑,“效果不错。”

    远远的看见江二郎,并七八个盐丁,盐商子弟前来祝贺。

    “江兄,稍等。再下提亲后,我们再去喝一杯。”李谨拱手笑道,带着来顺进了林家大院。

    一柱香的功夫不到,外面人只听里面一阵甩锅砸碗的响动。又是动刀动棍,一阵叫骂。

    这哪像进去提亲?

    更像进去打劫的。

    李谨灰头土脸,带了一脸伤快速跑出来。

    还以为只要自己跑的够快,棍子就追不上。

    偏背后几个林府家丁持棍追出大门。他上前就是几脚给人踢翻在地,来顺更是鼻青脸肿,跟在旁边连滚带爬喊冤道:“林大人,误会我们爷了,我们爷说为了提亲。又晓得老爷喜欢文人那套。所以特意去花楼待了半月有余,吸收文气。”

    嗤~外面吃瓜群众默哀,这长随要不得了。

    林府里面还能听见林如海的呵斥声:“快给我滚出去。”

    “林老爷,当真误会我们爷了,我们爷和林姑娘…”见林府家奴一棍打来挨在屁股上,来顺抱头往外蹿,一蹬三尺高跳了起来跨过门坎。

    江二郎等人看的一头懵,这是出啥事了?

    只见李谨站在门口指着里面的人破口大骂:“呸,若不是看你家闺女姿色不错,谁愿意娶,我娶个寡妇也不要了。我姑姑嫁给你,真是倒霉,这亲谁稀罕。一个七品芝麻官,还没大爷职高。”

    林如海气的面红耳赤,带着仆人把贺礼散花似的丢出来,指着他鼻子怒斥:“休的侮辱我玉儿,侮辱林家。你等好色之徒,辱没读书人的亲戚,我们林家没有。绝不会把我女儿交给你。”

    李谨留着鼻血抽出刀,往袖口一割,顺手撕下一条。愤愤然道:“割袍断亲,我李谨自此没你这姑父。”

    心内喃喃道,李谨说的,跟我李长安有什么关系?李谨不要,李长安没说不要,老天爷前面可不作数。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到一夜,扬州传的沸沸扬扬,把李谨的名声搞得比水沟还臭。林家维护读书人,爱护独女之心被扬州士子们捧上天。

    李谨更是对围观群众,和江二郎等人高声抱拳骂道:“林如海这个卑鄙小人,一年前就说把女儿托付与我,如今反婚。我回京要去告御史官,参他一本。”

    来顺捂着脸,吓的不敢吱声:怎么回事?前几天还好好的,怎的突然翻脸了?

    这当着满城百姓,又是割袍断亲,又是互骂。脸上伤情也不假,怎么看林如海也是真气的脸都白了,江二郎身子一僵,连忙上来安慰李谨:“李大人,莫气,天下女子多的是。”

    “嗨,不提。”李谨在散乱的提亲礼上胡乱踢了几脚,怒气冲冲转身同江二郎离去。

    林如海还不忘骂一句,“以后不准这品行败坏,不知羞耻的畜牲来林府,就算本官女儿当姑子,也绝不嫁这种人。”林家大门一关,林如海被家奴扶着,喘了几口气,身子还在发颤。当了一辈子文人,今儿还是头一次这般出口成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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