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如寒刃,削切着裸露在外的雪崖,呼啸狂风被巍峨山脉阻隔,发出诡谲哨声,似乎是在警示世人——这片山脉是凡人禁绝的蛮荒死地。

    尖锐风啸声自群山之间传来,在冰川上前行的五人,仰望黑色山脉的轮廓,渐渐停下了步伐。。

    仇悠悠走在最前,背上的白色披风,被吹得‘噗噗——’作响,倾城容颜没有在山脉让人窒息的压迫力下变色,只是隐隐皱起了娥眉。

    此次征伐的起因,是绝剑崖数十名门徒被枭首,正道想要打压异族逐渐抬头的气焰;但异族近两年避战,大妖不出雪狼山脉,正道战果寥寥,十余万修士来到婆娑洲,至今也没一样拿得出手的战绩。

    仇悠悠作为正道过来的顶层战力,意在为外公雪耻,常年在望川城待命,心中斗志都快被消磨殆尽了,所以自己请命,带队越过雪狼山脉,进入婆娑洲腹地,勘察敌情的同时,斩杀妖魔回去祭旗。

    雪狼山脉的危险性,正道修士人尽皆知——以万里群山构筑天险,其内隐匿妖魔无数,光是明面所知的大妖魔头,都有不下十余位,由雪狼王‘狼骇’统领;幽篁往下的小妖,更是多到难以计数。玉阶修士孤身进雪狼山脉,不说斩妖除魔,能刺探点情报活着回来,都算洪福加身。

    仇悠悠并非自负之人,虽然有玉阶中期的道行,但知晓在整个邪道面前,她也不过是刚刚踏上山巅的雏鸟,这点道行掀不起多大风浪,所以此行还带了帮手。

    仇大小姐背后有四人。

    跟在身侧的风韵女人,是跟班韵芝, 俏丽容颜很是谨慎, 一直在扫视周边。

    韵芝是仇大小姐的奶娘, 虽然尚未婚配,也不知以后会便宜哪个男人的丰满胸脯,并没有喂过仇大小姐, 但也是自幼把仇大小姐抱在怀里唱摇篮曲哄睡觉的身边人,与斩妖除魔相比, 更操心仇大小姐的安危。

    仇大小姐要进雪狼山, 韵芝持反对态度, 但她知道仇大小姐的性子,该去做的事情劝不住, 此时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被异族埋伏。

    后面的三人,都是男子。

    宋驰道行最低, 年纪更是最小, 按年龄算把仇大小姐都得叫奶奶;不过宋驰起起伏伏一辈子, 心智最为成熟, 通晓人情世故,在队伍里也算半个长者。

    其他两人要年轻得多, 都是和仇大小姐同辈的豪门天骄。

    走在左侧的男子,身着紫色华服,手提一杆长枪, 挂着紫霄城的牌子,名为紫锋, 武神紫霄城主亲自教导武艺的嫡传。

    右边的是鲍岚山,做书生打扮, 手上拿着根毛笔,精通阵法、医术, 阅历深厚,算是此行的队长。

    除开宋驰和韵芝,剩下三人都入了玉阶;武修、阵师、术士、医师面面俱到,同时行动,正常情况下遇到忘机修士,都……都能死的体面些。

    不过能入忘机的修士,整个九洲加起来也就那么多, 为防被十仙君点名,多半不会往雪狼山脉这种前线跑;忘机之下的修士,仇大小姐等人遇上,都有一战之力。

    雪狼山脉的主峰到了眼前, 仇大小姐等人都在感知着周边情况,后方的宋驰,感知力不够强,也就没瞎凑热闹,只是打量起天色:

    “月黑风高,山野寂寂。放在江湖上,这种天色不是没事儿发生,就是大战将至!”

    “你这说的不是屁话,到了这种地方,就遇上妖魔和不遇上两种情况,搁谁看不出来?”

    说话的是勘探地形的鲍岚山,鲍岚山年仅一百二,在山巅修士中算嫩出水的小辈了,面相也二十上下,站在六十多的宋驰身边,和宋驰孙子似的。

    但鲍岚山毕竟大一甲子,总不可能真把宋驰叫爷爷,言语像个长辈,以至于两人对话看起来很怪异。

    宋驰小人好几十岁,自然不介意鲍岚山的语气,只是摇头笑了下。

    紫锋战力过人,但性格比较闷葫芦,路上少有言语,此时才插话道:

    “大战将至的可能性更高。一路过来无波无澜,没遇上半只妖魔,似乎是等着我们一路走到这里。东方旭都不敢跟在后面了,咱们继续上山还是就此回头?”

    仇大小姐回头看了眼山外,确实已经瞧不见东方旭等人的身影了。

    东方旭对她有意的事情,仇大小姐心知肚明,但东方旭和他妹妹一样,‘世家气’很重,很惜命,真出事儿指望不上。

    修士出门斩妖除魔,彼此信任和默契配合,比境界重要,所以不是人越多越好,仇大小姐信不过东方旭,自然没让他入队。

    东方旭倒也执着,自己找了队人跟在了后面,一副当护花使者的模样,此时走到这里不敢跟了,也不出仇大小姐的意料。

    仇大小姐此行尚且一无所获,就此回头便是白跑一趟,但修行众人讲究‘万事从心’,绝不能因为一点麻烦,就违背心意强行做某事。

    紫锋能开口问‘走还是撤’,说明心底已经有了退意,她想了想道:

    “东方旭别得不行,但危机意识远超常人。他不敢跟,说明我们过线了,先撤吧。”

    韵芝早就想走了,见此没有多说,注意着周边往后方有序撤退。

    但五人刚呈现出后撤的迹象,群山之间的风雪就小了下来,一道清澈嗓音,从山巅之上响起:

    “你可以走,其他人留下。妖王发话,看在授业之恩的份儿上,饶你一次,给你长个记性。”

    声音不冷不热,却响彻群山,压下了呼啸的风雪。

    五人并未变色,御出法器摆开阵势,提防周边。

    仇大小姐顿住脚步,抬眼望向前方的巍峨山脉。

    所谓‘妖王’,都是指北域妖王藤笙,老剑神那个叛逃的嫡传;另一个妖族仙君,称呼是‘妖祖’。

    听见对方的言语,仇大小姐明白是腾笙派来的人,她眼底毫无惧意:

    “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它叫玄邺。”

    另一道声音,从山脉之间响起。

    声音有些生涩,带着天生轰鸣,不似从人嘴里发出,气势却比方才的声音强横许多。

    仇大小姐察觉到此妖道行深不可测,微微皱眉,仔细观察起山脉上的情况。

    也就在此时,巍峨山脉上的一座‘小山头’,亮起了两个红点,继而整个山头都开始活动,仰天长啸:

    “呜——”

    尖锐狼嚎从山巅扩散,瞬间推开了苍穹之下的滚滚黑云,露出了后方的银月与星海。

    银色月光从天空洒下,落在山巅之上,一只体型堪比山丘的银色雪狼,出现在了五人眼前,鸟瞰群山:

    “至于本尊,应该不用自报家门。”

    鲍岚山从体型上,认出了这只雪狼是什么,脸色微变。

    紫锋握紧了配枪,仇大小姐和韵芝同样如临大敌。

    唯独站在最后的宋驰,双手负后,如同见惯大风大浪的长者,感叹了句:

    “好大一条狗,天狗食月也不过如此。”

    “……?”

    “唉,看情况不好跑,反正要打,说点场面话壮胆识,又不会多死一次。”

    ……

    山巅之上,低头俯瞰群山的雪狼王,抬起了前爪,往山下走来,眼中显出了嗜血与暴虐: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小猴子,你骂错狼了。”

    踏——

    踏——

    狼爪踩踏山壁,每一步都地动山摇……

    ------

    另一侧,黑色群山之外的荒原下方。

    地下石洞在岩层中纵横交错,如盘结的蛛网,绵延不知多远,似乎能沿着地底石洞,一直走到九幽地府的最深处。

    石洞不过一两人高,前不见尽头后不见出路,也没有半点杂音,只有两人一鸟,在狭小的石洞里御空飞驰,发出低沉的破风嗡鸣。

    嗖嗖——

    左凌泉腰悬两把佩剑走在前方,地底昏暗无光没法目视,速度太快靠眼睛看路也来不及,便全神贯注用神识探路,以免转弯不及时直接撞墙上。

    但团子带他进的石洞很特殊,他在地底飞驰了一百多里,路上虽然有岔道,但脚下这条石洞,始终呈现笔直的状态,似乎没有尽头。

    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这条隧道,是境界很高的人或者妖物,为了方便去蛇窟,直接从极远处的洞府直接开过来的。

    靠术法开山裂石并不难,距离再长,炼化本命土的幽篁境的修士都能做到,对方的修为没法判断,但以洞穴大小来看,应该不会是体型动辄几百丈的大妖。

    左凌泉半步玉阶的道行,速度不敢说眨眼千里,但瞬息百来里还是轻而易举,跑了近三百里,见周边没有岔道了,依旧没看到尽头,他不免谨慎起来,询问道:

    “团子,还有多远?”

    “叽。”

    团子蹲在谢秋桃怀里,张开翅膀比划了下,示意咱们才走一捏捏。

    左凌泉感觉不对劲儿,想和秋桃商量一下再继续走,但念及此处,才发现一直话痨的秋桃,已经半天没声儿了。

    石洞笔直,但很狭窄,放开了飞肯定没法两人并肩,谢秋桃抱着团子跟在左凌泉背后。

    隧道里黑灯瞎火,但左凌泉凭借感知,依旧能窥看秋桃目前的情况。

    秋桃穿着一身方便施展身手的绛红裙子,手腕上带有皮质护臂,头发也束在脑后,没戴任何首饰;此时秋桃望着前方——准确来说是左凌泉的后背——飞身前行,看似全神贯注,眼神却有点恍惚,似乎走神儿了。

    除此之外,秋桃的气息、面色也不对,左凌泉明显感觉到,秋桃呼吸不太稳,圆圆的可爱脸蛋儿上,出现了一抹少女怀春的潮红……

    ??

    左凌泉凌空急停,正想询问秋桃在想啥,结果……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地下通道里响起,夹着这一声“叽!”。

    谢秋桃贴得太近,反应慢了半拍,直接全速来了个肉弹冲击。

    鼓囊囊的胸口,撞在左凌泉背上,把左凌泉凌空撞出去好几丈,两人才堪堪停下身形。

    团子本来蹲在秋桃怀里暖和着,这一下差点被撞成扁团子,好在秋桃胸脯的规模也不算小,起了很好的缓冲。

    “诶?!”

    谢秋桃撞上左凌泉时,就已经回过了神,脸色涨红,连忙退开些,望向左右:

    “怎么?到地方了?”

    “什么到地方。”

    左凌泉转过身来,偏头打量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桃桃:

    “你怎么走神儿了?”

    “我……”

    谢秋桃抱着团子,环视四周发现没任何变化后,把目光移回左凌泉身上,眨了眨眼睛,又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嗯……这洞里面啥都没有,跑远了就有点走神儿……没什么啦,咱们继续走吧。”

    “走神?”

    左凌泉面色严肃,抬手挡住准备跑前面去的秋桃:

    “桃儿,咱们可是在结伴斩妖除魔,随时可能撞上妖物;我追寻妖物的经验没你多,你要是走神儿了,咱们万一被团子领到妖族老巢去怎么办?”

    “叽?”

    团子连忙摇头,示意鸟鸟机灵着,最多把你们领到附近。

    谢秋桃神色有点扭捏,没去看左凌泉的眼睛:

    “我晓得啦,嗯……这次我走前面。”

    左凌泉说得显然不是这个,他想问的是秋桃是不是有啥问题。见秋桃举止怪异不肯明说,他直接握住了秋桃的手腕儿。

    “诶?”

    谢秋桃手儿被捉住,脸更红了,想抽开却抽不回去,只能小声嘀咕:

    “刚才蛇窟里面的气味,好像确实有毒,嗯……但也没啥影响……”

    左凌泉面容冷峻,握着白皙小手以神识感知,结果让他出乎所料——秋桃气血经脉大抵正常,但与平日不一样的是,气血流动较快,汇聚的部位……

    ??

    左凌泉表情一凝。

    人出现各种反应,首先就会体现在气血流动之上,所以有任何情绪波动,首先出现变化的就是心跳;而根据气血流动的部位,就能大略猜到人起了什么反应。

    男子判断起来很直观,就比如大早上支帐篷,脑子里想的肯定不会是苍生疾苦。

    而女子由于身体构造,各种反应不是那么直观,但左凌泉经常和媳妇双休,对于女子什么时候该产生什么反应,比如灵烨什么时候化身龙王之类的,那可是了如指掌。

    秋桃现在的身体反应,左凌泉实在太熟悉了,和姜怡分别好多天后,和他孤男寡女独处时一模一样——想努力保持没乱想的模样,却克制不住夹紧腿的动作,呼吸急促变热、脸蛋儿变红、忍不住舔嘴唇等等。

    如果是姜怡,接下来左凌泉肯定是上前动手动脚,姜怡凶上两句后,就美滋滋让他折腾了,还特别配合,和发情的小狐狸似的。

    但面前可是桃桃呀!

    这么大点的小丫头……

    左凌泉心思百转,目光有点古怪,松开了秋桃的手腕:

    “嗯……”

    “那什么,我不知道为啥,有点紧张,可能是害怕吧……嘻”

    谢秋桃脸色压不住地涨红,努力掩饰着异样,看起来是怕左凌泉看出了她方才所想。

    左凌泉微微摊手,也不知该怎么评价忽然发情的桃桃,心里大略猜出是方才蛇窟的异香作祟。

    还好他听了莹莹小心肝的叮嘱……

    不对,莹莹姐不让我闻啥意思?怕我兽性大发?

    杂念一闪而过,左凌泉很快收回了思绪。他想了想,看向深不见底的隧道:

    “两个人一起御风,消耗太大。你气息不稳,先调养吧,我带你走,尽快调理好。”

    “嗯……好吧。”

    谢秋桃想拒绝来着,但总不能因为一点身体反应,就放弃斩妖除魔的计划;为了安全考虑,她还是点了头。

    结果谢秋桃就发现,面前的高挑公子,在面前半蹲下了身;继而她腿弯微微一紧,整个人被背了起来。

    “诶?”

    谢秋桃心中一慌——她现在浑身躁得慌,哪里敢贴左凌泉这么近,更何况还是用腿儿夹着左凌泉的腰。

    只是被背起的瞬间,谢秋桃就感觉身子都酥了,几乎使不上力气。

    “不用不用,我……”

    “我不背着你,咱们怎么走?”

    “额……”

    谢秋桃没了往日的机灵,犹豫了下,也没说出什么,只是靠在左凌泉背上,小心保持着距离。

    “叽叽……”

    团子蹲在谢秋桃胸前,抬眼瞧见桃桃有点羞羞,如同‘过来鸟’般摇头嘀咕了两句,然后很自觉地飞起来,跑到前面探路。

    左凌泉搂着秋桃的腿弯,只觉手上一片火热软绵,腰后接触腿弯,更是感觉有点烫;本来他没被异香影响,现在却被这少女怀春的反应弄得心绪不宁起来。

    呼呼——

    两人再次前行。

    凉飕飕的寒风吹拂脸颊,谢秋桃非得没觉得舒服些,反而更……更一言难尽。

    谢秋桃也不知怎么形容这感觉,说中毒影响身手吧,也不至于,现在有妖物冒出来,她照样是全盛之姿。

    但现在没有妖物,面前只有一个又俊又厉害的大男人,还彼此共处好多年……

    反正就是心乱如麻。

    谢秋桃感受着左凌泉身上传来的温热,只觉得比烙铁还烫,但又忍不住想凑近几分;杂念控制不住的情况下,只能开始说闲话

    “嗯……左公子,这地方好深呀。”

    “是啊。也不知道通到哪里,我估计是大妖的巢穴,待会还得谨慎些……”

    “呵呵……”

    “你笑什么?”

    “也没什么啦,我就在想,要是姜怡姐、灵烨姐知道你在外面背着我,肯定又得收拾你。”

    左凌泉摇头一笑:“怎么会?在家里谁说得算,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呀,反正不是左公子。”

    左凌泉顿时无语。

    “说着玩的啦。姜怡姐她们表面上争风吃醋,心里面还是都听你的。毕竟左公子厉害嘛,谁找到这么个相公,都得私底下偷偷乐,哪里舍得管着……”

    谢秋桃双手蜷在胸口,小声嘀咕着闲话,干扰自己越来越歪的思绪。

    左凌泉知道人动情的时候,说的话都不过脑子,他心里暗暗一叹,笑道:

    “话说桃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没遇上过动心的?”

    谢秋桃抿了抿嘴,似乎不太敢聊这个话题,但最后还是道:

    “我哪有心思想这个。我得先把父母的事情解决了,再把谢家的门头扛起来,嗯……要找道侣,也得找个能入赘的,我谢家女子从不外嫁,我就是跟我娘姓的……”

    “嗯?”左凌泉回过头来:“这么霸道?”

    “唉……”

    谢秋桃下意识幽幽叹了声,不过马上又点头,做出得意模样:

    “那是自然。”

    “那要是你遇上心仪男子,对方又没法入赘,岂不是被耽搁了?”

    谢秋桃望着左凌泉的后脑勺,沉默了下,轻哼道:

    “怎么会。谢家就我一个人了,我就是谢家的家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是有句老话嘛,‘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娘都管不住我。”

    “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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