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大吃一惊,脑子里的思维飞快运转起来。

    我原以为张哈子是从小就瞎了,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好家伙,当初王先生让我去找张哈子的时候,我还以为张哈子是他的名字,并不是他真正的瞎了。可当王先生说他真名叫做张破虏的时候,我就确定,他应该真是个瞎子,所以才会得到张哈子这样一个外号。

    可洛小阳却说他是五年前开了一口不该打开的棺材,并往里看了一眼,然后才变瞎的……要真是这样的话,那王先生之前说的话就很好理解了。

    我之前就在纳闷儿,为什么他张哈子是一个瞎子,都能跟洛朝廷齐名,原来在那之前,他并不是瞎子。

    难怪王先生说要是没发生五年前那件事,给张哈子一些时间,就有可能无限接近洛朝廷的水平;还说发生了五年前那件事后,他张哈子这辈子都别想接近洛朝廷的水准了,原来关键就在这里。

    确实,一个突然变瞎的人,别说是去追赶洛朝廷了,就是去适应黑暗世界,怕是都要花不少时间吧?

    再说了,现实中黑暗的世界还有可能去适应,可是内心因为黑暗而带来的创伤呢?真有可能被时间所抹平吗?

    我不知道张哈子能不能,至少我觉得自己做不到。

    要是他张哈子从一出生就没看到过光明,或者只有四五岁的时候瞎了,那或许还好,毕竟年纪小,记不住美好是什么,但他是五年前才瞎,那个时候的他,想来年纪跟我差不多,也就二十来岁。

    见了二十几年的光明,突然一遭变瞎,这份变故和打击,我想,但凡是个人,应该都接受不了。

    看着和船老板扭打在一起的张哈子,虽然他脸上满是怒容,但我却似乎能看到掩藏在这怒容之下的悲伤。不仅如此,我似乎也突然间明白,为什么船老板会跟张哈子大打出手----与其让他一个人憋着,倒不如让他通过另一种方式发泄出来。

    我也能明白洛小阳为什么会说是自己欠他张哈子的,因为那口棺材原本应该是他洛小阳去开的……

    可是不对啊,他张哈子是堂堂匠门的天之骄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棺材,能把他的眼睛都给弄瞎了?

    我爷爷那么机关算尽,甚至在他身后还躲着一个老怪物,王先生虽然处理起来有些相形见绌,但归根结底还是护得我和他自己人身安全,并没有落下什么残疾。

    王先生对张哈子推崇备至,就说明张哈子的本事远超王先生,而且五年前他还没瞎,实力更是不可估量,就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还会被一口棺材给打了眼?

    而且根据洛小阳说的,张哈子还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彻底变瞎了……这得是多么霸道的棺材,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想到这里,我急忙问,那他到底在棺材里看到了什么?

    洛小阳摇了摇头,讲,不知道,他在棺材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他从没说过半个字。

    半个字都没说?为什么要这么保密?还有,一个让他瞎了眼的秘密,要藏在心里五年,不仅谁都不能分享,每天还要面对无尽的黑暗,这种煎熬,我完全无法想象!

    所以,他这五年来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看见洛小阳再次摇头,他讲,一般人怕是早就疯了,但他毕竟是张哈子,不仅没疯,还顺利熬了过来。

    我现在更能理解为什么洛小阳会心甘情愿做张哈子的代言人了,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别说是五年了,就算是五十年,一辈子,我也愿意。

    毕竟,相比起张哈子所承受的那份苦楚,做他代言人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微不足道了。

    出于对那口棺材的好奇,我又忍不住问了句,讲,那你知不知道那口棺材里葬的是谁?

    我这话一问出口,我就看见他剥苞谷的手猛然一颤,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我还是从他那深邃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散不开的哀伤。

    他讲,是我的老婆孩子。

    ………………沉默,久久的沉默。

    就连打架打的正酣的张哈子和船老板,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相互松开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捡起一个苞谷,安安静静的用手掌剥起来。

    周围的气氛都变得无比压抑起来,我感觉在这样的压抑下,我难受的难以呼吸。

    我根本无法想象,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用那么平淡的语气,说出棺材里躺着的是他老婆和孩子。

    别说是两个,就算是其中一个躺在棺材里,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从那悲伤中走出来,更何况他还是一次性失去两个?这种巨大的打击,并不比张哈子变瞎了小。

    我甚至觉得,张哈子此时还算是幸运的了,至少他身体上有残疾,还能在心理上有所安慰,有所寄托。可他洛小阳呢,不仅周身健全,甚至还可能掌握了很多本事----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痛苦不堪。

    毕竟这世上最孤独的事,并不是悲伤的时候没人倾诉,而是喜悦的时候没人分享。此时此刻的洛小阳,不就是属于后者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说一句没什么作用的话,前后就六个字:对不起…请节哀。

    他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讲,所以,你现在能讲一讲,你遇到了么子事迈?

    我看见他眼底的那份哀伤虽然褪去大半,但仍有少许在眼底流转,似乎怎样都不肯散开。

    尽管王先生说我身上的事只能告诉张哈子一个人,但洛小阳眼底的那份哀伤做不了假,我相信他和张哈子之间,除了那口棺材外,应该再没有什么秘密隔阂。

    所以就算其他人在场,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可以将我们村的事和盘托出。

    当我把这几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用尽可能简单,但又尽可能把事情描述完整的语言说完之后,月亮已经偏西了。

    我说的口干舌燥,洛小阳很是善解人意的给我端来一碗水喝。

    等他坐下后,我斜对面的张哈子突然开口,侧头‘望’向洛小阳,讲,他爷爷这种借他人之势,成自己之事滴手段,像不像你爷爷滴风格?

    我看见洛小阳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于是我急忙问洛小阳,讲,你爷爷是谁?

    他没说话,一旁的船老板抢先开口,讲,狗杂种滴,这个都想不到?整个匠人圈子里头,姓洛滴就那一脉----哈能是哪个,不就是那个‘天不生我洛朝廷,匠术万古如长夜’滴洛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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