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接到消息的,当然是徐吉了。

    陈止在太乐署中下达了指令,虽然有董绪当场劝阻,但陈止却没有采纳他的建议,那负责传讯的吏胥,就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来到徐家。

    “你怎么又来了?咱家老爷不是说的很清楚吗?家中有事,不去!”那门房一见来人,也来了劲头,嘴里说着的是埋怨的话,但想到自家老爷竟然这么有面子,那位新上任的太乐令,反复被拒绝,却依旧还是派人来请,这事传出去,肯定能助长老爷的名声。

    不过,让门房的意外的是,他的这一番话说完,对面的那个吏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再次让他通报家中,要见徐吉,而且还着重提了一句:“这次乃是要事,必须得亲自见到徐督乐才行,若是被耽搁了,生出了什么变故和意外,你我几人都吃罪不起!”

    “怎么?这次态度强硬了?”那门房嘀咕了一句,他先前敢嚣张,是因为官服的吏胥退让,一旦对方认真起来,说出重话,这门房自也不敢耽搁。

    只是这消息传到徐吉的耳中,他也有些不解。

    “又来了?这个陈止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想要用诚心打动我?他以为这是什么时候?”徐吉冷笑一声,觉得好笑,但心里又有一些自豪,感到自己有一种不可替代的赶紧,否则陈止又怎么会在一而再吃闭门羹的情况下,还派人过来。

    “也许,陈止是想借助我的背景,来压服太乐署中的诸位,方便他行事吧,既然是有求于我,那就好办了,必须得拿捏一下,获取最大的利益!”带着如此想法,徐吉吩咐,让把人带来,想要听听陈止这次又有什么说辞,可等那吏胥把话说完了,他已经愣住了。

    不光徐吉愣住了,连他的那个心腹管事,也是目瞪口呆。

    整个厅堂都安静下来,空气里充满着让人不安的气氛,这让过来通报的吏胥暗暗叫苦,看着主座上,那位满脸惊讶的督乐曹,不由担心起来,万一这位迁怒到自己身上,那可就太冤枉了,下场凄惨。

    “你再说一遍,陈止让你来告诉我什么?”

    尴尬而凝重的气氛中,徐吉再次开口,这次他的话音中多了一丝质问之意,对陈止连表面上的恭敬都没了,直呼其名。

    他的话,让那吏胥心中一颤,却还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太乐令他……他让我告知督乐,说是要将您的职位撤掉。”

    “好大的胆子!”徐吉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一声,对面的吏胥差点软到,忙不迭的躬身作揖,讨饶道:“不是小人胆子大,小人只是来传话!”

    徐吉根本不理,只是冷笑道:“好大的胆子,他算个什么东西,靠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功绩,看着皇上的欣赏,才能摸到中枢官职的边角,就算是他陈止背后的陈永,也只是徐州大族罢了,还早就不复巅峰,这样的人,也敢给我脸色看,想要拿我山鸡给猴看?这次我不去,他就要给我撤职?口气还真不小!”

    那吏胥站在前面,听着面前这位非议上官,只当自己是聋了,不敢做声,可听到最后,这心里一跳,又不得不开口了:“那个,督乐,太乐令的意思,不是说您这次不去,他就给您撤职,而是说已经要给你撤职了,不管您去不去。”

    他这话说完,徐吉的脸色更难看了,就好像是笼罩着一层寒霜,看的那吏胥心惊肉跳,但这话又不得不说,不然这位真有了什么误会,那就不是他能担当的起的了。

    “口气大!好大的口气!我看陈止的思想,还没有从地方上转变过来,他以为这里是哪?这可是京城,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徐吉明显是被刺激的狠了,顾不上其他,也不理那吏胥,听完消息,直接起身。

    “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承担这样的后果,要撤我的职?他得有这个本事才行!我这就去家中一走,倒要看看此人能否承担的料了!徐皮,我们走!”

    说着说着,他就喊着那个心腹管事一同离开,将报信的吏胥给仍在了厅堂,让后者一阵欲哭无泪。

    “我这消息传得到底如何啊?这情况,正主都走了,我能不能回去复命啊?”

    不说这吏胥的心思,就说陈止在太乐署的一番话,尤其是关于撤徐吉官职的消息,几乎在同一时间,传到了那位太常卿邓蒙的耳中。

    “此举有些不妥,当真不妥。”

    邓蒙倒也没有过多评价,只是摇摇头,说了这么一句。

    “那依太常之意,是否要去阻止?”就有麾下幕僚闻起来。

    “既是太乐署内部之事,我如何能越俎代庖,还是让陈止自己思量吧,不过事情已经传出来,我都得到了消息,那其他人必然也会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撤了徐吉的职,或许会得些许麻烦,但若是再收回话去,那就是威严扫地,以后他这个官也当不成了。”

    太常的一番评论,让诸多心腹幕僚都明白了意思,都知道不需要干涉,也不能过问,需要放任自流。

    到时那太常邓蒙,最后补充了一句:“不过,不要因为这个事,就在平时刻意疏远太乐署,匈奴来使这事,乃是眼前的大事,是什么人都不能破坏的,陈止既然要联络两边,那就是个关键,代表着我们太常府的颜面,但凡他需要的,都该满足,不可克扣,这些话传达给各个从属。”

    “诺!”

    众人闻言,先是应下,紧接着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位太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种做法,和全力相助也没有多大区别了,万一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但邓蒙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另一边,消息也传入了陈府。

    这个陈府,是陈家在洛阳的府邸,为陈永居所,陈止刚走不久,那府中宴还在进行中,刘近等人还未离开,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个个就都惊了。

    “这个陈止也太会惹事了,这边才刚逼着我们给他介绍局面,转脸就得罪了徐吉,这么一个人,简直软硬不吃,还是少惹为妙,等他自己折腾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该离开京城了。”

    这些人都是有见识的,都觉得照陈止这么个搞法,早晚要玩。

    不光是这几人,连陈迭都是心中担忧,等宴后,找到了自己父亲,就说了这事。

    陈永眉头紧皱,却不言语。

    “怎么办?要不要让人去提醒陈止一句?”陈迭再旁询问着。

    陈永沉思片刻,却朝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陈梓:“此事,你看该如何处置?”

    陈梓却很干脆的拱手道:“孙儿不敢出言。”

    “哦?为何不敢?”陈永的话语似是疑问,但嘴上却带着一抹笑容。

    陈梓则道:“陈止族兄,乃是我等这一辈的佼佼者,观其过去所行,皆是有的放矢,虽有瑕疵,但大势不乱,结果往往出人意料,而最终都是族兄得利,如此才能在这般年纪,就得了征北将军之衔、任太乐令,我等所不及也,这样的人物,他做的事,我等看不透,也猜不到结果,如何能给评价,如何敢言?”

    陈永说完,就指着陈梓,对陈迭说道:“你看看,你尚且不如你这个侄子看的通透。”

    “这……”陈迭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陈永摆摆手道:“这事就让陈止去做吧,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简在帝心,又有能耐,还有名望,输得起,而且还年轻,更有资本去输,而且万一赢了,那就是个意外之喜,这事也不用去规劝,他有什么需要,都要提供,切莫克扣,这种时候,正是凝聚人心,增加他对家族归属感的机会。”

    陈迭听着,很是意外,尤其是想到不久前,自己的这个父亲,还有心将陈止交出去,送往匈奴,现在就变化这么大,前后反差,令人疑惑。

    陈永猜到了陈迭所想,说道:“凡事多变,我等之念也该多变,但有一点你得记住,家族为本,所做一切,都该是从这一点出发。”

    陈迭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倒是他身边的陈梓抬起头来,看了陈永一眼,若有所思。

    “另外,把我的态度,告知家中,省得被人利用,再起事端。”陈永说完这个,又想到一件事,笑道:“还有,把今天刘近特地过来,给陈止讲究洛阳局面的消息,也散播出去,让城中内外知晓。”

    陈迭听了第一句,只是点头,听了第二句,则面色古怪,而那位被提到的知敏阁主刘近,离了陈府后,正在往北边赶,想着如何解释今天的事,心里正盘算着,忽然打了个喷嚏。

    时间流逝,这件事在几天之后,逐步发酵,有心人已经注意到了,这洛阳城内外的气氛,显得有些古怪,那些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起争执的书院,也消停许多,尤其是几个影响力最大的书院,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给我一种风雨前暂时安宁的感觉啊。”太乐署中,正在整理卷宗的董绪,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最近借着过去的人脉,得到了些许消息,知道有徐家在串联,诸多书院似乎正要发难。

    “这种情形,过去也曾发生,最后是太常麾下的从属官,连走两位啊,现在徐家串联,所图为何,不问可知,也不知太乐令他有没有对策,唉,八成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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