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今晚是陈止设宴,给我等接风洗尘,席间就要碰上那些家族之人,到时候还真是想看看他们的表情,听听他们的话语,再看陈止的表情如何。”

    为朝廷使臣准备的院落中,那张央正与庾亮在长廊之中对弈,张央的嘴里正畅想着未来景象。

    这条长廊干净而幽静,二人跪坐棋盘之前,显得神色从容,张央在说话的同时,更是伸手落下一颗白子在棋盘上。

    庾亮夹着一颗黑子,也落在棋盘上,淡淡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是代郡,这些世家说不定会有所顾忌,拖延时间。”

    张央微微一笑,夹起一颗棋子,嘴上说道:“陈止代表的是郡守,而御史代表的是朝廷,孰轻孰重,他们肯定是分得清的。”话落,将棋子按在棋盘上,然后微微一笑,从庾亮的身前提起三子,放到身边盒中。

    庾亮摇摇头道:“凡事不能一味觉得顺利,更何况我派人出这么多人去联络这几家,也不是打算他们立刻就答应下来,毕竟陈止正当势头,这几家恐怕最多接下请帖,然后另外跟我约一个时间,我要的只是循序渐进。”

    花一说完,他放下棋子,摇头道:“这一局棋,是你要赢了。”

    “还是您想的周到啊。”张央也将棋子放下,“这一局是我侥幸获胜,但手谈不过小局,也算不得什么本事,御史您胸有丘壑,行的乃是大棋,这一局棋必可获胜。”

    庾亮听得此言,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旋即摇头。

    “他陈止可也是手谈高手啊。”

    对面,张央兴致勃勃的整理棋盘。

    “反正也要等那边回应,不如再来一局。”

    ………………

    “这个邀请,接都不要接!

    唐家,唐太公得知庾亮派人送来的请帖,眉头一皱,直接摇了摇头,又对身前的唐典等人道:“这样的事,居然还来问我,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咱们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代窑已经建好,高炉你也见过了,成品据说也快有了,正是要取信与太守的时候,你居然还敢有其他念头。”

    “我不是……我没有……”被太公一阵严词训斥,唐典立刻有些呆愣了,他很少见到自家太公,露出这般神情。

    “糊涂,人都不该让他进来!”唐太公见了唐典的样子,将语气放轻,“去,把人先送出去,请帖不要拿,然后派人去衙门……不,你亲自去衙门,将这件事禀报给太守!”

    话音落下,这老儿眯起眼睛,露出一点笑容。

    “我倒要看看,那其他几家,是不是有人敢接下来,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咱们代郡再少一两家大族,也就有我唐家施展的空间了,否则未来陈家势大,我唐家说不定还要收缩势力!”

    唐典闻言,猛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

    “这个邀请,我等是不是先接受下来,然后派人去联络一下那位御史?”

    代郡王府,王霍看着身前的那封信,迟疑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把要给后宅几位太公通报消息的人拦了下来。

    “不用去告知了,我仔细想了一下,当下这代郡太不安稳了,听说太守有意组建一个隐秘组织,就是要用来监视咱们世家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找到我等的把柄,然后往死里削弱,绝对不能让太守抓住这个机会!再者说了,那纸坊的事,还没有落到实处,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太守,其他家最是欢心,直接就把咱们那份利给吞了!”

    这样想着,他呼唤来一名小辈,将那封请帖交给其人。

    “去,把这个请帖给我送回去,向御史说我最近几日身体不适!给他道歉。”

    那小辈闻言,一脸苦色,他哪里不清楚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恐怕自己这次过去,很有可能就被御史记恨上了,但家主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只能是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

    眼见人走了,王霍还是眉头紧锁,想了好一会,忽然站起身来。

    “这事,得亲自去和太守解释,否则要是被误会了,那我这些事就都白做了,说不定还要被其他家族抓住机会使坏。”

    这么想着,他派人去和后院的长者通报一声,不等回话,就当先离去。

    ………………

    “这请帖,我朱家接不了、也接不起啊,请阁下回去告知御史与张君,我朱家不能赴约,希望他能谅解。”

    与此同时,在朱家大堂中,新任家住朱宪,看着面前那个满脸诧异的男子,斩钉截铁的说着。

    平心而论,这男子虽是一身仆从打扮,但举止有度,丝毫也不亚于一些名士,一看就是大族世家培养出来的,让人一见就难免心生好感。

    但此时看着此人,朱宪却只想远远离开,和此人最好不要有任何联系,不然传出去让陈止误会了,那又要解释半天。

    那男子一脸错愕,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到底是有见识的,只是看朱宪的态度,明显是没法说通了,于是拱拱手,不再逗留。

    这边人一走,那边朱宪就松了一口气。

    此时,那朱完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此人再怎么说,也是代表着御史,一定程度上,能说是朝廷的脸面,就这么轰走了,会不会不妥?”

    朱宪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郑家、刘家的例子才过去多久?我们朱家不该引以为戒?上任家主的错误,尚且没有消弭,难道就敢再犯了?你知道了为了让太守平息怒气,咱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做出了何等承诺?”

    朱家的上一任家主,便是那朱留,因在刘框带头反陈的时候出面,所以落下话柄,等刘框一死,他就首当其冲,虽说陈止没有深究,但朱家哪里敢纵容,先是撸了其人权柄名头,扔到其他地方负责产业,同时避祸,另一方面又退出了新的家主与陈止交涉,赔礼道歉、许诺利益、委质效忠,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总算是喘了一口气。

    结果这个时候,忽然就有人上门,明眼人都看得出那背后的用意,也难怪朱宪有些气急败坏了。

    这不是坑人吗?

    “总之,这件事绝对不能再提,也不要再有类似举动,你吩咐下去,未来两个月,不要与朝廷派来的人有瓜葛,更不能有联系,谁要是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个要求,告诉我,我送他去别的地方待着。”

    朱宪心里有火,话中不免带着一丝火气,这其他人一听,都噤若寒蝉。

    随后,朱宪拿起了衣帽,便要外出。

    朱完一脸疑惑,追上去询问。

    “还能去哪?”朱宪叹了口气,“人都进来了,不去跟太守说明白,太守或许不会多想,其他人指不定要怎么嚼舌根,当个家,难啊……”

    就在这声叹息中,其人离去。

    与此同时,随着那送请帖的男子从朱家离开,几个送帖子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前后回到那独院,见到了庾亮与张央。

    那送新朱家的人,一进来,正好看到长廊上,庾亮放下棋子,正看着一人皱眉问道:“你说唐家的人,不愿意接帖子?”

    被问的那个人,正是去往唐家送请帖的,此人低着头道:“本来是要接了,但那唐典又去请示家中长者,回来就回绝了。”

    张央忍不住就道:“这些老家伙,一个个真是鼠目寸光了,只顾着眼前的一点安稳!”

    庾亮则皱起眉来,又看向刚刚走来的那人,问道:“朱家是怎么说的?”

    “朱家……”送贴朱家的那人从怀中取出请帖,快步上前,“朱家也没有接,而且语气坚决!”

    “好一个朱家!正在被陈止打压,居然也敢拒绝我等,真个胆大!”张央又忍不住评论起来,他们从王浚那边得到了不少有关代郡世家的情报。

    庾亮眉头紧锁,好半天无语,但最后却点点头道:“唐家与陈止走得近,而朱家正在陈止的高压之下,这个结果倒也不算意外。”

    张央一听,也觉得有点道理,但又觉得好像是庾亮在安慰自己,同时拿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

    庾亮则心不在焉的夹起一颗棋子,但不等他将棋子落下,那个去给王家送心的仆从回来了。

    “怎么样?”那人来到跟前,庾亮立刻忍不住问道:“王家的人怎么说?”

    “王家收了请帖,但没有说具体时间,说是要商议一下。”

    听了这话,庾亮莫名的松了一口气,随后淡淡说道:“这王家还是知道厉害的,没有立刻给出时候,也是正常,在我预料之中……”

    张央也是点头笑着道:“王家可以,有点前途。”

    他这边话没有说完,忽有小厮快步走来,到了庾亮身边,小声说道:“主上,有一王家子弟过来。”

    “王家子弟?”庾亮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他在做什么?”

    “那人说,”传言的小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着,“说是来退还请帖的。”

    “退还请帖?”庾亮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手里的棋子也落了下来。

    这还没完,紧接着门外又有两人先后进来,快步来到庾亮跟前,低头低语……

    “启禀君子,那刘家不识好歹,不让我进门送帖。”

    “禀报主上,郑家也好坏不分,无人应答!”

    哗!

    下一息,庾亮满脸阴沉,一挥手将棋盘打落一旁。

    顿时,黑子白子落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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