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出使番邦部族,实是个颇为取巧的名头,原因就在于这出使的地点,不在朝廷控制之内。

    卫操叔侄等人既是代郡世家,位于边疆之地,早就有所布局,和边疆的几个部族也有交情,更是给过不少好处,人脉、关系具备,早就开辟好了道路。

    所以当卫倒台的消息传来,代郡这边虽然遭了灾厄,却还是挽回了一定的损失,让叔侄二人带着部分族人安稳的抵达了部族。

    在这之后,尽管朝廷施加压力,但那时北地已有不稳迹象,新汉朝廷在北边的威望逐步消退,还需要拓跋部帮忙牵制匈奴,自是不会逼迫过甚,加上不愿外扬家丑,加上卫操等人与卫的血脉也非近亲,因而未曾赶尽杀绝。

    等匈奴崛起,北地各种天灾降临,对卫家叔侄的追捕自是名存实亡,甚至因为种种缘故,在诸多人脉和巧合的作用下,当初卫操出使的任命居然还在,就让这叔侄二人在名义上,还能归于汉廷。

    只是这也只是个名义罢了,就算再愚笨的人都知道,卫操叔侄如果真要回归,只要离开拓跋鲜卑的控制范围,或者说离开草原,踏入中原,立刻就会被捉拿出去。

    这也是卫雄不愿意出城投降的原因之一,还是不好拿出来,放在桌面上谈论的原因。

    不过,既然此刻,卫雄已经是自己的阶下囚了,陈止对卫家也有些想法,因此说话的时候,就少了一些顾忌,直接就提到了朝廷之令。

    果然,在经过短暂的不自在后,卫雄便直言不讳的道:“陈将军是明白人,不会不知道其中猫腻,我卫家也算为汉廷尽忠了,但天家最是无情,只因叔祖在朝廷上的几句话,便追究株连,逼得为卫氏举家逃亡,但即便如此,我等在那拓跋族中,也不曾有过侵害天朝的提议。”

    “如今,你不就带兵来入寇幽州了么?”陈止摇摇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说这些都是空的,我既让卫将军进来,自然不是说这些废话的,幽州初定,我这边事情很多,咱们还是长话短说,这次在北地大势已定的情况下,你还据守城池,无非是为了给拓跋六修争取一点时间,好让他完成在拓跋部的大事,是也不是?”

    卫雄马上就沉默下来,他并不意外陈止知晓这些,因为自己放在屯城里面的那些书信,已经将这个事说的差不多了,自己既然被擒,屯城也已陷落,那些书信自然也都落到陈止手上,再无秘密可言。

    何况,他也知道陈止手下有一个密谍司,消息灵通,拓跋部原本与陈氏交善,内里有诸多人情往来,都是适合安插探子、人手的机会和途径,若说陈止没安排人打探消息,那才是反常的。

    见卫雄不语,陈止继续说道:“不久之前,我就接到消息,说是拓跋单于病重,难以理事,族中政务都交给了拓跋六修处理,这段时间,卫将军你收到的命令,都不是单于所发,而是来自拓跋六修吧。”

    卫雄终于答道:“此事乃是拓跋部内部事务……”

    “内部事务?”陈止笑了笑,摇摇头道:“若是内部事务,又怎会激起拓跋氏的内战?先前你领军过来,那位有名姬澹将军也随行在侧,如今人呢?”

    一听这个,卫雄就意识到,陈止对拓跋局势的了解,还在自己原本预料之上。

    陈止又道:“姬澹在拓跋部,论战功与你齐名,但因出身其族,境遇要好过将军,更得拓跋氏的信任,眼下几个拓跋别部征讨拓跋六修,如此关键时刻,他就被召了回去,协助守卫拓跋本部,倒是将军你被留下来,幽州攻略固然也很重要,但更多是牵制作用,简而言之,与弃子相似……”

    这话直接说到了卫雄的痛处,让他难以反驳。

    这亦是卫雄等人难以避免的情况,无论立下多大功劳,毕竟隔着层血脉关系,难以得到真正的认可与信任,平时就罢了,关键时刻就会出现分别。

    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卫雄,陈止看了佟海一眼,后者会意,上前道:“不久之前,拓跋部发生变故,单于拓跋猗卢忽然倒下,生死不知,拓跋六修顺势出面,接掌权柄,拓跋部内自然也有反对声音,却都被他铁腕镇压,一一拔除,原本在族内颇有威望的拓跋郁律,都被逼逃离。”

    “拓跋部作为大族,除本部之外,还有许多别部、从属,其中不乏与拓跋猗卢血脉相近的,有些论起渊源能追溯到拓跋力微时代,如拓跋沙漠汗的后代几脉,或许更有资格继承单于大位。”

    “这别部、他部一听说单于倒下,立刻就像闻到腥味的狼一样,摩拳擦掌,又听说拓跋六修大肆排挤、打压异己,逼走不少人,马上就兴奋起来,也不掩饰,直接兴兵而去,打的旗号自是拨乱反正。”

    内战就此爆发。

    陈止接过话,说着:“本来是六修应对内战,战力吃紧,调了姬澹回去,又逼迫卫将军你速战速决,偏偏还不愿放过牵制我幽州的本意,于是自相矛盾,只能不断给你施压,这也是你行险一搏的重要原因。”

    卫雄忍不住叹息,脸色阴沉。

    陈止却没有停下话语,继续道:“据我所知,卫将军与贵叔父能在拓跋部立足,主要是靠着拓跋猗卢单于的支持,有这位老单于镇住局面,整个部族才能正常运作,至于拓跋六修,我与他接触不多,但听闻他在洛阳的时候,对汉家之人多有恶语,若他掌权,一时还能忍耐汉家子弟,时间长了,恐怕拓跋部的汉家儿郎便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听说北方大部之中,似卫氏这般大族求庇护者不在少数。”

    卫雄没有反驳,他很清楚现在这位主公的性子,若非拓跋猗卢的命令,恐怕卫雄根本不会出仕此人。

    但听到这里,他也品出一点味道来了,却不敢肯定,便干脆问道:“陈将军到底想要将某家如何?”

    陈止沉吟了一下,最后方道:“我有意让卫家归代,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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