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生所言,其实不只冀州之事,实际上在幽州更有不少宗族、大姓行之。

    而且,比起远离都督府的冀州,幽州的宗族先天占据优势,那冀州的宗族根基在冀州,人口、分支、田产等等众多,自然不能说走就走,只能先培养几个读书种子出来,让他们北上幽州,先得幽州户籍,好好科举。

    “这些读书种子只要能通过科举考出成绩,那么族群便可以动用族中资源,好生供养一番,让他们在幽州开枝散叶,打下了基础后,再逐步转移钱财。”

    说到这里,黄生忽然笑了起来,他问道:“诸君,可曾记得,先前有不少家族,因为幽州压制世家之策,而举族南下,很多便入了冀州,如今这群人却是最为后悔,只是他们再怎么痛心疾首,亦是无用,盖因这一举一动,皆在密谍司记录着,其族中之人,是科举无望了。”

    他说着的好像是唏嘘的话,但话语中反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这茶馆里的众人也都明白缘由,很多人轻笑起来,却也有一二人表情木然,显然和那些南下的家族有些关联,心里正在担忧。

    黄生说着说着,便又道:“说完冀州,就该说那司州,司州本为天下中心,朝廷重镇,为真龙盘踞之处,但如今却是龙去城空,被几家分得,而且因地处中央,实为四战之地,州中百姓多有流离失所之人,不过大体还是富足的。”

    这馆子里又有人出声说道:“我们洛阳那边,北上的人也不少。”可见,就连这平州的县城的一座茶馆里,都聚集着五湖四海之人。

    “正是如此,洛阳之前乃是龙盘之地,多有风尚,天下各地的奇珍异宝,皆会汇聚于此,当初幽州出了纸与陶,便先入了洛阳,然后流入江左,被士人名家称赞,这才风行天下。”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水,才继续道:“陈都督之名,亦因此而传,而今洛阳乱,司州裂,但都督之名却更响亮,因此科举之事一出,那司州之人,无论世家还是布衣,皆有从者,真要是算起来,对此事最不热衷,甚至有抵触的,其实还在江左。”

    “江左?”

    屋子里的众人听着,下意识的相互看了看,想要从身旁的人里面,找出自江左而出之人,可是这一看,才猛然发现,居然真的没有江左出身之人。

    “江左而今有那琅琊王坐镇,又有长江天堑,偏安一隅,自成一派,而且其底子多为世家之人,说句咱们很多人可能都明白的话,那江左之地,跟咱们这平州,可以说是两个乾坤,截然不同!在那边,可真是醉生梦死之地,人人皆为名士,九品流转,可不是小小的科举消息,就能改变的。”

    有人就问:“这么说,那江左世家,不会有人来参加科举?”

    黄生摇摇头道:“倒也有些,多为布衣,那江左是世家享乐之地,却非布衣舒适之所,但凡有人想要改写气运,出人头地,就不会缺乏北上科举之人,除此之外,更有许多世家子弟,也北上科举。”

    马上边有人判断道:“这些世家子弟不事生产,在江左也不缺平步青云之路,此番北来科举,恐怕是为了游戏风尘。”

    这话,却是激起了不少人的不快,尤其是那些寒门出身的、乃至许多布衣,因为这群人很清楚,世家子弟自有饱读诗书,不用分心他顾,论学识、论本事,比他们这些人要高太多了,而且还有人脉关系。

    别看北地都督府独立于两家朝廷之外,甚至隐隐还有敌对的意思,但实际上抛开这两个政治实体,只看里面的人,哪怕经过了几年的文武举以及一次大科举,但里面的官僚主体,依旧还是世家出身。

    毕竟,从科举起家,最后形成的利益阶层,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形成的。

    所以从各个方面来看,那些对科举并不虔诚的世家子弟,很有可能成为科举最大的受益者。

    “倒也不是如此,”黄生看出了众人的心思,他笑着解释起来,“这里面还包含着一点其他目的,便是这科举虽然为江左世家不喜,但在他们看来,却是一个可以借此与都督府加强联系的法子,因此自然热衷于此,派子弟来此,亦是如此。”

    “这些世家就是会谋划,会计算!”有人忍不住嘀咕着。

    黄生笑了笑,跟着又说起蜀中局面,从他的话中看得出来,这人对蜀地的了解不多,但知道大概,这一说出来,就让众人知道,知道那蜀地相对封闭,消息并不灵通,加上多安逸之人,是以没有多少真心想要北上科举。

    不过,这黄生的些许话语都被角落里的一人记录下来,等到事后就被写成一篇,快速的传递出去。

    几经辗转,这篇文章被摆放到了陈止的面前。

    他低头看了几眼,对身边的佟海笑道:“这个黄生倒真是个百晓生一类的人物,他的话多数皆对,只是在蜀地中略有出入,但所差亦不远。”

    佟海便请教起来。

    陈止笑道:“那天府之国坐落盆地,自古以来便是锁龙之局,多有割据之人,只是难以出之,不过外人亦难以攻破,但只要一日入蜀,往往便是倾覆之局。”他这般说着,不由想到了原本历史上刘备的结局。

    佟海这时说道:“这黄生颇有些本事,属下想要将他拉拢进来。”

    陈止看了他一眼,笑道:“这要招募帮手,本不用请示于我,看来你对此人倒是颇为看重。”

    “正是如此,想要委以重任,是以请示。”佟海并不隐瞒,也知道无法隐瞒,自家的这位主公,如今在很多人眼中,已经有如神人了。

    陈止摆摆手,说道:“皆由你定,这么些年了,莫非还不信自己的眼睛?”

    得了这令,佟海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顺着那黄生的分析,说起天下局势。

    “且观之。”陈止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悬挂于墙壁上的一副地图,“玄甲军若再动,便不是灭一胡国那般作为了,在这之前,且观之,观这天下之势,往哪边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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