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太平客栈分号的门前,若在平时,并不如何扎眼,可如今却是不同,太平客栈分号已经谢绝外客,道门内部人员同样不被允许公然使用带有西洋风格的马车,那么这辆马车便有些过于显眼了。

    两名值守灵官立刻走上前来,准备进行盘问。

    齐玄素打开车门下来,对两名灵官摆了摆手。

    “齐主事!”两名灵官认得这位与召集人关系密切的年轻主事,赶忙行礼。

    齐玄素道:“这位是持盈公主,李代副堂主的客人,快去通禀李代副堂主。”

    两名灵官一怔,有些奇怪,他们多少知道一些上面的情况。比如这位齐主事与张副堂主关系密切,有吃软饭的嫌疑,还与姚辅理是同窗。张副堂主与姚辅理的关系也算不错,不过又有点面子上和气的味道,或者说迫于形势不得不和气,远远谈不上姐妹什么的,正是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两个母老虎也是不成的。再有就是李代副堂主,待谁都是客客气气,与谁都颇为疏离,当然也包括这位齐主事。

    之所以如此,与三道的形势息息相关,这位齐主事什么时候又搭上了李代副堂主的线?还真是神通广大,寻常人脚踏两条船已经是不易,齐主事要脚踏三道?

    灵官们如此想着,转身前去通禀。

    齐玄素领着两人进了客栈大堂,自有客栈的伙计上茶。

    片刻后,李长歌没有露面,姚裴却出来了。

    “齐天渊,你什么时候与皇室如此密切了?晋王请你喝酒,却坐着公主的马车回来。”姚裴面无表情道。

    齐玄素撇清道:“其实是不打不相识,然后刚好顺路,李代副堂主呢?”

    “张副堂主去了幽狱,李代副堂主去见李掌府,我负责留守。”姚裴回答道。

    持盈公主起身道:“这位就是姚法师吗?”

    “是我。”木头状态的姚裴总是有不近人情之嫌。

    齐玄素不想把自己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持盈公主又不是来找他的,他何必大包大揽,要是引火烧身,惹得张月鹿不高兴,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齐玄素顺势抽身道:“两位慢聊,我还有事。”

    结果姚裴一把扯住齐玄素的袖口,一双死鱼眼盯着齐玄素:“你把人带来,你要撂挑子?”

    “人家不是来找我的,我只是顺路而已,再者说了,是你负责留守又不是我负责留守,招待客人当然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齐玄素一挣一甩,已经用上了“魔刀”的手段。

    姚裴则用出了“天刀”,提前预判。

    两人双脚站立原地不动,上半身也没有大幅度动作,只是手掌翻飞,让人眼花缭乱。

    只是齐玄素还少一块“仙之玄玉”,而且姚裴的“天刀”有“太上忘情经”的加持,齐玄素很快便落入到下风之中,始终没能把姚裴甩开。

    最终,齐玄素被姚裴一指点中手腕,只觉得整条小臂都为之一麻,有了片刻的凝滞,然后被姚裴反手抓住手腕,挣脱不得。

    “你放开。”齐玄素只剩下嘴上功夫。

    姚裴不说话,态度十分明确——你领来的人,你自己负责。

    持盈公主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这些道门俊彦们还真是奇怪,行事不能以常理揣度,她倒是听说过这位齐主事的名字,是个极为凌厉的人物,就连辽王叔的人都敢得罪,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在这位姚辅理的面前吃瘪。

    再有,她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吗?被这两人推来推去。

    那名出身宣徽院的老人就是满脸凝重了,刚才两人交手极快,虽然快的原因各不相同,但已经不逊色于他。如此看来,这位齐主事先前并未全力出手,只是姚裴还要压过这位齐主事一头,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在道门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中,这位齐主事至多排在第四。

    就在齐玄素和姚裴僵持不下的时候,正主终于现身了。

    “持盈,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李长歌走了进来,一身四品祭酒道士的正装,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了。

    齐玄素赶忙又是一挣,怒道:“你还要抓到什么时候?”

    姚裴这次终于松开了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也不知在忙什么。

    齐玄素看了眼手腕上的指印,忽然觉得方才两人好像调换了角色,他个大男人倒像是个被人轻薄的小娘子。

    不过这与男女无关,只是与强弱有关。所谓弱女子,弱质女流,关键不在于“女子”,而在于“弱”,他还是弱了几分,如果他补全了“仙之玄玉”,会被姚裴这个小娘皮拿捏住?

    齐玄素如此想着,轻轻握拳,那个深深手印随之消失不见。

    就在这个空当,李长歌已经与持盈公主寒暄完毕,又向齐玄素抱拳道谢:“有劳齐主事了。”

    齐主事还礼,口中道:“不敢称劳。”

    其实齐玄素在很久之前就设想过他与这位天之骄子见面的景象,下意识地以为李长歌会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又或是绵里藏针、城府深沉,唯独没想过李长歌会谦恭有礼、态度和善,若不知道名字,还当是个打算与齐玄素结善缘的普通道士。

    实际情况却是齐玄素主动与李长歌结善缘还差不多,同样是四品祭酒道士,齐玄素来帝京道府这么多天,也没见过掌府真人,李长歌说见就见,可见一斑。

    这就是礼贤下士啊。

    齐玄素不由心中感慨,难怪都说此人有玄圣遗风。

    不过齐玄素无意回应李长歌释放的善意,两人是毫无疑问的竞争关系,齐玄素就曾截胡过两块本该属于李长歌的“玄玉”,一块是凤台县的“玄玉”,一块是司命真君的“玄玉”。

    “玄玉”这种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一来是增益境界修为,二来是补全传承,就拿齐玄素的武夫传承来说,至今无法凝聚身神,很显然还需要另外一块“生之玄玉”来补全,在见神不坏境界之上,还有千变万化境界,又要新的“生之玄玉”继续补全,仅仅是人仙传承便要数块“玄玉”,所以就算齐玄素补齐了“仙之玄玉”,也只能算是小圆满,距离大圆满还差得远呢。

    齐玄素作别了李长歌和持盈公主,刚出大堂,远远地就看见张月鹿带人走进客栈的院门,心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几人提前商量好了,不到半个时辰,先后脚地全都回来了。

    齐玄素迎上前去。

    “天渊,今日赴宴如何?”张月鹿笑问道。

    齐玄素伸手拍了拍腰间的“飞英白”。

    张月鹿瞥了一眼:“不要犯错误。”

    “这是自然,都登记在案的,上司允许我收下,日后出事,也怪不到我的身上。”齐玄素问道,“你那边查得如何了?”

    张月鹿示意其他人先去歇息,然后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个,我已经查明了高明隐的死因。”

    齐玄素经手过这个案子,自然知道此中详情,不由问道:“督捕司的仵作说高明隐的丹田和经脉是从内部炸开,而非外力作用,我虽然断定是他杀,但却无法解释死因,高明隐到底是怎么死的?”

    张月鹿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看过你留下的卷宗,那位仵作的判断没有错,只能说杀人的手段太过巧妙,高明隐是死于‘小灵丹’。”

    道门内越是珍贵的丹药,越是取名从简,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大药”和“灵丹”了。张月鹿跻身天人时,便服用了一份仿制“大药”,不仅没有任何隐患,而且根本不必化解药力,多余的药力便积蓄张月鹿的体内,待到日后慢慢吸收,可见其神奇。七娘也给了李青奴一份“小药”,让她顺利跻身了归真阶段九重楼。

    “灵丹”与“大药”齐名,合称灵丹妙药。如今都是仿制品,“小灵丹”和“小药”则是仿制品的简化版本,药效固然越来越弱,可门槛也相对降低。

    若是真正的“大药”和“灵丹”,则要无量阶段,甚至是造化阶段才能服用。若是贸然服用,很有可能被药力“撑死”。

    这也是大玄十一帝中竟有帝王早亡的缘故,化生堂几乎能够做到起死回生不假,可许多手段都太过霸道,没有相应的境界修为,根本承受不住,植入“副心”等手段还有失败的概率。至于“长生石之心”,则属于不死药的范畴,不能一概而论。如果皇帝修为不高,那么化生堂也救不了他。

    齐玄素已经有些明白了。

    张月鹿道:“‘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赫赫金丹一日成,古仙垂语实堪听。若言九载三年者,尽是迁延款日辰。大药修之有易难,也知由我亦由天。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里种金莲。’‘小灵丹’不是毒药,将其化在水中,很难查得出来,本是用以给晚辈筑基用的,由长辈在外引导,慢慢释放药力,就如莲子慢慢长成荷花,可如果在极短的时间内一股脑地释放开来。”

    张月鹿做了个莲花绽放的手势:“那么就会有你看到的死状了,从里到外,直接炸开,丹田被毁,经脉断裂,因为‘小灵丹’的药力已经化作真气,所以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这就好似某些凶杀案里,凶手用冰做凶器一样,待到凶器融化之后,便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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