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仙儿倒想也放一把火,将刘老七活活烧死。

    但她现在只是附身在这小纸人身上,除了吓唬吓唬刘老七,什么都做不了。

    “刘老七,我在下面很孤独,很寂寞,你下来陪我好不好?”路仙儿弄不死刘老七, 只能换个方法,劝刘老七自尽。

    刘老七稍稍冷静下来,立马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见路仙儿的鬼魂来找他复仇。

    路仙儿是这个年轻人带来的,那就说明,路仙儿伤害不了任何人。

    无论他如何哀求, 路仙儿都不会放过他, 倒不如再放一把火, 将这纸人连同路仙儿的鬼魂一起烧个干干净净。

    刘老七掏出火折子,吹燃后,就想点燃小纸人。

    “仙儿,我们晚点再来。”阳九抓起小纸人,大步离去。

    刘老七再次倒地,腿软得厉害,很难站起。

    天慢慢黑下来,刘老七终于恢复力气,慢慢爬到那妇人旁边,轻轻摇晃。

    妇人醒转,眸中尽是疑色。

    阳九如风般掠过,伸指在刘老七的额头一点。

    刘老七只觉额头一凉,根本没看到阳九的人影。

    但就在这时,路仙儿从院门走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红芒。

    冥纸做的肉皮自然比不上真皮,虽然很光滑,但正常人看了会觉得无比瘆人。

    “路、路仙儿,真的是你?”刘老七当场就尿了。

    路仙儿格格笑道:“刘老七, 我是来接你的。”

    “你你你、你别过来, 我……”看到路仙儿不断逼近,刘老七腾地站起,搬起旁侧的石凳,高高举起,想要砸死路仙儿。

    路仙儿掩嘴直笑,笑得都弯下了腰。

    刘老七的身子毕竟还软,没办法长时间举着石凳。

    但他又不敢放下石凳,只因在他举起石凳时,路仙儿真的没再向前走一步。

    没坚持多久,他的手臂一软,石凳掉落,正中脑袋。

    阳九暗暗挥出一掌,掌力压到石凳上,刘老七的脑袋顿被砸了个稀巴烂。

    那妇人瞪大眼睛看得清楚,双眼一翻白,再次昏厥。

    路仙儿看着刘老七的尸体,叹道:“他死得真舒服。”

    确实, 刘老七死得没啥痛苦。

    人死债消。

    看得出来,路仙儿的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九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路仙儿这话发自肺腑。

    阳九微笑道:“举手之劳, 别放心上。”

    询问之下,路仙儿不想跟爹娘见面,已打算到她该去的地方去。

    阳九唯有祝福,离开云水村,前往镇上的客栈。

    《功德簿》缓缓出现:

    宿主帮路仙儿了却遗愿,获得五十点功德,目前剩余功德点数为七百一十。

    功德点居然有五十之多。

    次日村民发现了刘老七的尸体,脑袋被砸成那样,就算送到镇上,恐怕也没人能缝。

    路仙儿的爹为了保住自己的村长之位,谎称还是得送刘老七到镇上,却在途中找地方挖了个坑,直接将刘老七的尸体掩埋。

    朝廷一直在宣传,残损的尸体入土,必定尸变。

    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但真正尸变了的尸体,谁见过?

    正是路仙儿爹的这个决定,在数月后害死了云水村全村的人。

    镇尸司的高手出马,方才平定此祸。

    此外题外话。

    阳九不日回到长安城,算算时间,已过魏忠贤给出的十日期限。

    回城后,换上官服,当即进入东厂拜访魏忠贤。

    对魏忠贤所说的更古怪尸体,阳九还是很有兴趣的。

    作为缝尸人,就该挑战一切不可能,让所有不可能变成可能。

    魏忠贤的日子看起来过得很悠闲,不是在下棋,就是在品茗,不是在赏花,就是在吃酒。

    后花园里,盛开着千层红牡丹,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魏忠贤端着酒,时不时呷上一口,很是惬意。

    “拜见督主。”阳九远远停下行礼。

    魏忠贤摆手示意靠近点,笑问道:“可想好了?”

    “督主,我想知道,更古怪的尸体比天字号房里的尸体还要恐怖吗?”阳九对此兴致盎然。

    魏忠贤微笑道:“天字号房里的尸体跟那些尸体相比,就是弟弟。”

    “那我愿意尝试。”其实在小玄子传话的时候,阳九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魏忠贤哈哈一笑,道:“此事我只是先跟你打声招呼,到最后你能不能入选,也不是我说了算。”

    还有魏忠贤决定不了的事?

    魏忠贤接着说道:“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会给你报名,到时候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

    “是。”搞得如此神秘,阳九愈发激动。

    走出东厂,走向缝尸铺,只见甘思思坐在缝尸铺门口,呆呆看着面前的一窝蚂蚁在搬运一只死苍蝇。

    “九哥,你终于回来了。”看到阳九,甘思思开心得眸中带泪。

    火锅店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开张,结果老板出门散心去了。

    出门散心也就罢了,可恨的是居然不带她。

    没良心。

    “九哥,你怎去了这么久?”

    “九哥,我们都错过吉日了你知道不?”

    “九哥,大橘好像不见了。”

    ……

    甘思思抓着阳九的胳膊,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阳九忽视别的问题,笑着说道:“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开张。”

    “今天?”甘思思愣住。

    阳九笑问道:“你不是说都准备好了?”

    “是准备好了,可今天不是吉日啊。”甘思思觉得开店这种大事,就跟成亲一样,一定要选好吉日,算准吉时,才能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阳九坚持道:“就今天。”

    开业需要的花篮,红毯,鞭炮,等等,早已准备好。

    各种食材,也是应有尽有。

    只是数量不多,毕竟屯多了容易烂掉,哪怕阳九说了开这家店不为赚钱,就是想让长安百姓尝尝火锅,但因梅姨插手,开店的目的最终还是变成了赚钱。

    阳九只是个缝尸人,尽管俸禄丰厚,也非大风刮来,能省就省,当赚就赚。

    鞭炮声中,红绸被拉落,现出火锅店的招牌:

    猫不理火锅店。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看在眼里,得,跟缝尸街的猫不理包子铺是同一人开的。

    这开业搞得是挺热闹,那鞭炮声就没停过。

    这里靠近东厂,胆敢这么放鞭炮制造噪音的人,阳九是头一个。

    说不定魏忠贤很快会派人过来将火锅店的人全都抓走,大刑伺候。

    有不少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在看热闹。

    “猫不理火锅店?火锅是个啥?”

    “啥啥啥,俺哪知道是个啥毬。”

    “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待会儿进去尝个鲜不就知道了?”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骂的骂,期待的期待,气氛倒是上来了。

    鞭炮声停后,阳九抱拳说道:“今日初开张,菜不多,全都免费,想尝鲜的赶紧,晚了可就没了。”

    众人一听免费,就算火锅再难吃,也得占这个便宜不是。

    有便宜都不占那还能是人吗?

    菜品有限,晚到无,众人争先恐后地涌进火锅店。

    店内装饰得非常奢华,到处都是绿植,感觉所有的位子都是雅座。

    哪怕只是坐在这里,都是一种享受。

    “这……就一锅汤?”

    “菜是生的,肉也是生的,怎么吃?”

    “茶不错,再来一壶。”

    ……

    从不知火锅为何物的长安人,所说的话,让阳九觉得很有趣。

    人活一世,都不容易。

    所谓的太平盛世,就是人人都能安居乐业。

    远离战争,远离杀戮,大家围坐一起,吃着火锅喝着小酒不好么?

    阳九来来回回,给众人指点如何吃火锅。

    学会后,店内就只有一种声音,那便是赞美声。

    香味飘出去,吸引来了更多的人,却被告知,今日的免费菜已经没了,想吃的话明天赶早,但得掏钱。

    火锅店的营销模式,跟当时包子铺一模一样。

    想让人们接受,先得让人吃到嘴。

    世人都爱贪小便宜,一听不要钱,肯定两眼冒光,不饿也得尝尝。

    这年头,口碑还得靠口口相传。

    不像现在,网购前,先看网友们的评价,哪怕是刷的好评,看了心里也舒畅,然后买了。

    火锅一经推出,就得到了众人的广泛好评。

    将采购食材的重任,阳九交给了楚留春和范仝。

    范仝向来都很开心,就是楚留春总觉得有点怪,想他堂堂侠盗,如今居然混成了火锅店的员工。

    新招的女服务员,年轻能干,手脚麻利,接受短暂的培训后,已能应付各种麻烦。

    送走所有客人后,员工们聚在一起,午饭也是火锅。

    吃到一半,有两个公公走了进来。

    “阳大人,天后召见。”带头的公公一点都废话。

    阳九也吃得差不多了,起身进宫。

    来到养心殿,只见武后坐在院中的凉亭里,正在赏花。

    “不知天后召见,有何吩咐?”阳九恭声行礼。

    武后抬手道:“过来坐。”

    阳九微愣,迈步过去坐下。

    “本宫想了很久,决定跟你说点掏心窝的话。”武后看着阳九的眸光,格外复杂。

    皇后娘娘跟一个缝尸人要说掏心窝的话,传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忠心耿耿丹威力无穷,看看楚留春就能知道,武后已然逃不出阳九的手掌心。

    阳九恭声道:“天后请吩咐。”

    “本宫的确想自己当皇帝。”武后眼睛一眨不眨,想看看阳九的反应。

    阳九面不改色。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坐在龙椅上,掌控天下,凭什么女人就不行?本宫打理朝政,又何曾输给男人?”武后继续说道。

    这些话一直藏在她的心头,从未跟人说过。

    憋得太久总觉得胸口闷闷的,非常难受。

    现在对着阳九说出来,畅快极了。

    为何会选择对阳九吐露心声,她也不知。

    “朝中大臣有所察觉,他们正在极力阻止本宫。”

    “本宫觉得你说得对,武有道是本宫登位的最大阻碍。”

    “武有道被腰斩后,本宫希望由你来缝他的尸身。”

    “今日本宫与你所说,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

    离开养心殿,阳九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换个角度想想,武后看似心狠手辣,实则内心孤独寂寞得紧。

    后宫堪比毒虫的窝,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得努力变成毒王。

    如今武后算是在自己的掌控中,若武后真能当上皇帝,对阳九而言是好事。

    当然,阳九不会过多去干涉武后,但若武后敢找他的麻烦,忠心耿耿丹就是最犀利的武器。

    武后已然做好准备,随时都有可能昭告天下。

    到那时候,这天下又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慕容霸之乱还没平息,届时定会有更多的人揭竿而起。

    武后当皇帝,绝对是颠覆了传统,践踏了天下男儿的尊严。

    正如阳九对武后说的那样,只要恩威并施,天下又怎会不接纳武后?

    回到缝尸铺,阳九打算睡会儿。

    刚躺到冷榻上,就看到橘猫从门洞里爬了进来。

    看起来橘猫又长大了不少,或者说是长胖了不少,那门洞居然有点小,橘猫也是费了好大劲,才钻了进来。

    甘思思说橘猫已经失踪好几天了,阳九也懒得去找,毕竟长安城这么大,这猫又那么野,上哪找?

    阳九翻身坐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被毒老鼠药死了。”

    橘猫跳到缝尸桌上,朝阳九翻个白眼,就缩成一颗球,闭上眼睛睡觉。

    睡到晚上醒来时,阳九看到橘猫还在睡。

    吃了开慧丹后,这死猫就不见了踪影。

    回来后,就知道睡觉,也不展示一下新技能?

    在熊心豹子胆和铜铃铛的作用下,橘猫本就变得很聪慧,再吃一颗开慧丹,怕是要成精。

    在火锅店吃过晚饭,阳九便去了阎罗殿。

    刚被杀的普通尸体,东厂不会配发给阳九,自然是为了让阳九保有精力,更好地去攻克那些有问题的古怪尸体。

    黄字十号房。

    寒玉棺中躺着一具手脚被砍掉的尸体。

    此外,他的身上全是剑伤、刀伤、枪伤。

    就连额头都是中了一枪,透着个血窟窿。

    阳九一把掀开棺盖。

    黑色煞气从尸体上喷涌而出,化为道道利箭,疾射而出。

    阳九迅疾后退,看到那煞气在棺材上方凝聚成团,滚滚蠕动。

    下一瞬,一张狰狞的脸从中透出,满布血丝的眼眸死死瞪着阳九。

    但最显眼最瘆人的还是他额头的那个窟窿,不断有黑气从中冒出,像是能够吞噬掉这世间的一切。

    阳九手持拘鬼符,劝道:“若我不打开棺盖,你也只能在此棺中耍耍威风,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威风下去?”

    “世人劝我善,我笑世人癫。”阴冷的声音飘出时,那张脸带着那团黑气迅疾扑向阳九。

    都说人死如灯灭,但若受到不公,含冤而死,只怕其灵魂都会化为恶灵。

    “拘。”

    阳九甩手便打出了拘鬼符。

    他已经学会了画这拘鬼符,用起来自然不会心疼。

    此刻甩出去的,正是他自己画的拘鬼符,也是想看看有没有用。

    拘鬼符碰到黑气,陡然爆射出刺目金芒。

    金芒裹住黑气,咻地收缩成符。

    阳九接住飘落的拘鬼符,看到在拘鬼符上,赫然出现了那恶灵的身影。

    屋子里顿时清静了。

    尸体身上伤口太多,缝起来会很麻烦。

    阳九决定将尸体搬出来再缝,这样也会轻松些。

    谁知他的手刚碰到尸体,尸体猛地翻身坐起,张嘴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若无铁布衫护体,麻烦可就大了。

    “就你皮。”阳九反手一张镇尸符贴到尸体的额头。

    尸体轰然倒下。

    将尸体搬出来后,点上香,阳九先缝身上的那些伤口。

    再将尸体翻过来,只见其背部的刀伤,更加触目惊心。

    此人的最后一战,看来是被群殴了,非常惨烈。

    缝好后脑勺的洞后,阳九又将尸体翻转,开始缝四肢。

    最后掀起镇尸符,将额头的血洞缝好。

    揭掉镇尸符,尸体也是纹丝不动。

    扛起尸体,丢进棺中。

    《生死簿》现。

    此人名叫孔加喜,自幼习武,剑术超神,年纪轻轻就在江湖声名鹊起,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侠。

    他行侠仗义,向来都是先规劝,劝不了,再斩杀。

    江湖中倾慕他的女侠非常多,发疯似的想要睡了他,却无一人成功。

    并非孔加喜不近女色,实在是没法近。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武功高强,名震江湖,若被人知晓居然不举,肯定会沦为江湖笑话,以后还怎么混?

    仗剑江湖,惩奸除恶,对孔加喜来说,倒也逍遥快活,有些事没有就没有吧,也不是非得有不可。

    然而月老牵的红线一旦到了,任谁都躲不了。

    那姑娘是朝廷要员的闺女,漂亮聪慧,知书达礼。

    因其父被同僚构陷,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在几个会武功的家丁的护送下,那姑娘逃离了长安城,一路南下。

    但锦衣卫就跟鬣狗似的,紧追不舍。

    保护她的几个家丁,先后被杀。

    再次被锦衣卫追上,她已经不想逃了,真是太累了,还不如一死了之。

    从长安到江南,那些锦衣卫追了上千里,心头都憋着一肚子火。

    将那姑娘堵在一座破庙里后,他们兽性大发。

    直到这时,那姑娘才知道,并非她想死,就能干干净净地死。

    这世间有太多的生不如死。

    那些锦衣卫都清楚,一旦他们将这姑娘抓回去,等待她的也不是死亡,而是沦为官妓。

    将士出征,按大魏律法,官妓都会跟随,每天需要伺候多少兵士,无法想象。

    这些锦衣卫现在也就是提前验验货罢了,并不违法。

    轮到最后一个锦衣卫时,孔加喜出现了。

    孔加喜行事,从不惹官差。

    但看到这些锦衣卫的兽行,他怒不可遏,拔剑便杀。

    锦衣卫的武功都不弱,但对上孔加喜,却无胜算。

    破庙里的那个锦衣卫听到外面的打杀声,提着裤子出来查看,被孔加喜一剑抹了脖子。

    破庙里一片狼藉。

    孔加喜看到那姑娘躺在稻草上,白皙的身上全是鲜红的抓痕,一张绝美的脸上满是绝望。

    孔加喜的目光,却只在两个地方来回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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